我所在的神圣帝国大约占据半个大陆,教皇是神圣帝国最伟大的领袖,而神教则是教皇用来维持帝国稳定的工具。教皇之下有九名身穿银袍的老长,他们拥有比肩教皇的权力甚至更强的力量。我居住在帝国的首都,这是一座拥有全国第三人口的城市。帝国,神教的附属产物而已。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看到过一次大屠杀,听说有一千多人死在那场屠杀当中。那时的我很懵懂,周围全都是看热闹的大人。大人们探头想要看的更真切一些,那动作就如同是一群被人捏住脖子往上提起的鸭子。还有比我大一点已经开始上学的小孩,他们很高兴,他们高兴的原因是因为死的都是书本里说的坏人。
我看着一颗颗人头被挂在城墙上往下滴着血,我没有害怕,小孩子是不懂害怕的。那些人头都睁着眼,怨毒地盯着这个世界,盯着我们的冷漠。我很疑惑,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剥夺别人的生命,不是说人人生而平等吗?我把这个问题交给父亲,他很恐慌。他恐慌地告诉我不允许思考这些,因为一思考就会碰触到权力之墙,而权力是一个很危险的东西,随时都会要了我的命。
我并不怕死,所以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反复地问父亲。终于有一天父亲被我问烦了,他严肃地指着我的额头说道:人人平等,有些人更平等。你想在这个世道上生存下去就必须记住,不要思考;如果思考了,不要说出来;如果说出来了,不要写下来;如果写下来了,不要签名;如果签名了,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惊讶。
我不知道思考也会带来灭顶之灾。
我为那一千多名无故丧生的人感到遗憾,但我惊讶地发现周围的人早已经自觉地把这件事给忘记了。不管我怎么问他们,他们都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屠杀,从来没有把人头挂在城墙上这种做法。我变得更加疑惑,明明父亲就记得那次屠杀,难道我跟邻居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吗?后来,直到我上学之后我才知道,不是我跟邻居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而是我的邻居们比我更早的掌握了双重思想。屠杀很危险,知道有屠杀这件事却更加危险。因为神教是仁慈的,而仁慈的神教怎么会杀生呢?
我在六岁那年被送进了真理部的附属学校,真理部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学部同时也是神教的文化和教育总部。我原本的天赋是够不上神教招选的标准,但贪婪足以腐蚀标准。父亲为了送我进这所附属学校花了不少心思,送了不少的钱给校长。父亲说只要进了这所学校就等于跨进了上等人的生活,他吩咐我要在学校好好表现以图将来能进入真理部工作。
我有十年时间是在学院中度过的,学院把学生分为三等,不是按天赋来分的,而是按家庭背景来分的。神教教徒的子女为一等,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有钱人的子女是二等,学校会加强对他们的教育;从偏远贫穷地区出来的孩子是三等,几乎像是被遗弃一般。但也有例外,学校每年都会特意从三等人中选出一两个榜样,这一两个人要么天赋卓越要么勤奋刻苦。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学校为了安抚三等人的形式,学校用这一两个的人成功告诉那些三等人你们要是肯努力的话也会有成功的一天。三等人都被这种假象冲昏了头脑,他们热情洋溢的学习知识练习卡牌技巧。
我经常看到一些勤学若练的三等人,他们自卑却又极端自负。他们瞧不起我们这些富家子弟,同时他们也瞧不起自己。他们坚信只要通过努力也会成为上等人,他们用这种信念不断的麻痹自已,他们相信有一天会把一等人和二等人踩在脚下,可惜等待他们的往往是深深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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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tetou OP 我记得有一个三等人曾经向我挑衅,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他说他早会打败像我的这纨绔子。他很自豪地说他坐在精英专座,是未来的国家栋梁。我了解精英专座,那是一种特殊的荣耀,不管是一等人、二等人还是三等人都有一张属于精英的专座,那个座位离教师最近。我上学期间,一等人的精英专座长期被某银袍长老的女儿占据着,二等人的精英专座则由第一富豪的儿子占据,至于三等人谁会去关心呢?
我真不知道挑战者哪里来的这种勇气,这些三等人哪怕是坐上了精英专座也比不过二等人的末流。他们练习的卡牌技巧也是末流的,虽然比学部外面的技巧要精妙但跟我们的技巧比起来当真是天差地别。我嘲笑了那个人,我说除非是他遇到奇迹才能打败我。事实上,奇迹哪有那么容易遇上呢? 他很不服气,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我约战。我答应了他的挑战,我要让他认清事实,让他死了那颗高傲的心。在教师的指引下,我进行了人生中第一场卡牌战斗。以前学习过的技巧与规则都真正在出现在我们面前。 一个巨大的棋盘上我和他对面而立,我看着他摆好了战斗需要的东西,一组卡牌,一套用来计算生命点数的纸笔,一杯用来饮用的清水。看着他拿出来的清水我哭笑不得,像我们在练习的时候都是准备红炎果汁的,教师说过红炎果汁可以暂时提高思维能力补充更多的养分。卡牌战斗分为两种,一种是契约战,一种是自由战。契约战是一种传统的战斗方法,现在已经不流行了。自由战非常受欢迎,因为这种战斗方式摆脱了卡牌单调的外形,在自由战中可以将卡牌幻化成对应的武器或是防具,自由度更大也更刺激。自由战受欢迎还有一个原因是自由搏杀能给人的感官带来更大的刺激,久处平和的富贵人群需要这种刺激。 我把我用的器具摆放好,我明显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羡慕嫉妒甚至是恨意。不说那杯红炎果汁,就连我用来装卡牌的卡套也华光溢彩。他舔了舔嘴唇,好像在幻想自己拥有了这套器具时的风光。 我们签订了无限制挑战的赛前契约,这种契约允许我们在战场上使用任何卡牌但却没有生命危险。双方按下手印之后,战斗就开始了。战场上凭空出现了一枚硬币和两颗骰子,硬币和骰子都将在战斗中起到辅助效果。硬币和骰子都由神意直接控制用来展现公正,至少教师是这么说的。 他发动了攻击卡片,竟然是一只巨大的绿色的喷着毒雾的蠕虫。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卡牌,但我听得见另外一些三等人的惊讶,看来这张卡牌在三等人眼中很有些分量。我想起了教师教导过的赛马原则,于是我发动了卡牌中攻击最弱小的雀鹰。昂头挺胸的巨大蠕虫冲天空吐出了一团毒雾,我那小小的雀鹰在毒雾中打转一点一点的掉落着生命值。 他笑道,我的蠕虫经过一次升级,威力早就超出了你的想像。你不是质疑奇迹吗,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奇迹的诞生。 不得不说他的确给了我一点惊喜,像他这样的三等人竟然能凑到给卡牌升级的材料和金钱已经实属难得,可惜他终归还是要失败的。我的雀鹰已经从毒雾中看到了蠕虫的具体位置,奋力一爪便将蠕虫的表皮抓破,黄绿色的脓汁四溅开来。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弱小的卡牌,竟然连雀鹰的一次攻击都没能抵挡。 那张蠕虫的卡牌进入了坟墓不能出战,他好像是疯了一样把将卡组里的三张牌扔进了坟墓将蠕虫换了出来。卡牌祭献,用固定的几张弱小的卡牌从坟墓中换回一张更强大的卡牌,战场中经常有人使用这个方法但这个方法每一次战斗只能使用一次。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要换回一只弱小的蠕虫,难道他没有更强大的卡牌了吗? 出于这种好奇,我牺牲了一回合的进攻用卡组里的魔法牌查看了他的卡牌。结果我看到的都是些攻击不超过两百点,防御不超过九十点,血量不超过五百点的垃圾。那张他心爱的蠕虫卡牌也仅有两百七十点攻击八十点防御和四百二十三点血量,要知道我手头上最垃圾的雀鹰也有八百点攻击,三百点防御和一千点血量。 我嘲笑说,你们这些三等人都只有这些垃圾吗?如果再不出点好牌的话,我可要发动连击将你的卡牌全送进坟墓了。 听了我这番话他依然没有正视自己的弱小,反而恼羞成怒地将手头所有的卡牌的生命集中起来开始生命燃烧。熊熊的烈火将一张张卡牌送进了坟墓,当他手头最后一张卡牌也被送进坟墓的时候一张本命卡牌从他的身体里浮现出来。 周围都是尖叫声,我能理解这些尖叫。三等人尖叫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一张价值五千金币的风蛇卡,他们需要几辈子才能积攒到这些钱。二等人与一等人尖叫则是因为竟然有傻瓜将一张普通的风蛇卡熔炼成了本命卡,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嘛?风蛇在我们眼里只是一张用的骚扰敌人,阻断敌人前进的炮灰卡而已。 他高声怒吼,风蛇,龙电风。愚昧的敌人,接受我的最高奥义的风暴洗礼吧。随着他的吼声,风蛇快速地在地上旋转,小型的带着闪电的龙卷风在战场上横行霸道。黄沙滚滚迷了我的眼,我一恍惚就看见龙卷风移动到我面前。平时的训练起了作用,我将早已经放置好陷阱卡横放。这张陷阱卡是反弹攻击,横放代表着立刻生效,但要损失已经出战的一张卡牌。随着雀鹰进入坟墓,陷阱卡立刻生效将龙电风反弹回去。 他的生命值在自己的龙电风中快速下降,他没有立刻认输而是愚蠢地拿起笔纸在那里计算自己的成败。龙电风将他的生命值降低到一点,战斗结束。他将坟墓里的卡牌收好,这些卡牌受了生命之火的重创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使用。他疑惑地看着手上的风蛇卡牌,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张在三等人圈子里战无不胜的卡牌会落败的如此之快。他狠狠地看着我,好像是在说这个仇他一定会报。 后来我听说他去了和平部参军,像他这样的三等人注定是要给我们当炮灰死在战场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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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tetou OP 和平部是神教最大的军事组织,负责战争。像我这种不用特别努力就会飞黄腾达的二等人将来肯定要在和平部里当几年统率的,如果遇到了战争也有可能就成了一等人的炮灰,如果平安度过几年就有机会进入富裕部或是友爱部。富裕部是一等人才能进的地方,那里是神教的经济中心。友爱部负责秩序、法律,工作轻闲也足够安全,算是个不错的归属。
我在十六岁那年顺利毕业混进了真理部并且成了教徒,只要认真工作几年的话就会成为核心教徒,前途宽广。在真理部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这里的工作很是繁琐,我不太愿意为这些修改与涂抹文献的工作浪费时间,但神既然这样安排了我也应该欣然接受。真理部负责文化与教育,当然也负责造谣。在学校的十年,我已经将双重思想融汇贯通,对于真理部的工作我手到擒来。 知道全部真实情况而却扯些滴水不漏的谎话,同时持两种互相抵消的观点,明知它们互相矛盾而仍都相信,用逻辑来反逻辑,一边表示拥护道德一边又否定道德,一边相信神是不败的一边又相信神需要神教捍卫,忘掉一切必须忘掉的东西而又在需要的时候想起它来,然后又马上忘掉它,而尤其是,把这样的做法应用到做法本身上面——为了遗忘而遗忘,甚至于遗忘了遗忘本身。即使要了解“双重思想”的含义你也得使用双重思想。 真理部是拥有许多的分支机构,我所在是纪录司,纪录司的主要工作不是记录而是修改文献。双重思想在修改文献的过程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将过去的历史修改,然后对刚写的新历史坚信不移。假如历史不符合现在,假如事实不符合现在,那么就必须篡改事实。这样历史就需要不断改写。由真理部负责的这种日常篡改伪造过去的工作,就象友爱部负责的镇压和侦察工作一样,对维持统治的稳定乃属必不可少的。 篡改过去是神教的中心原则。这一原则认为,过去并不客观存在,它只存在于文字纪录和人的记忆中。凡是纪录和记忆一致的东西,不论什么,即是过去。既然神教完全控制纪录,同样也完全控制思想,那么神教要过去成为什么样子就必然是什么样子。同样,虽然过去可以篡改,但在任何具体问题上都决不承认篡改过。因为,不论当时需要把它改成什么样子,在改以后,新改出来的样子就是过去;任何其他不同样子的过去都没有存在过。甚至在同一件事在一年之中得改了好几次而改得面目俱非时,也是如此。 神教始终掌握绝对真理,很明显,绝对的东西决不可能会不同于现在的样子。篡改过去之所以必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辅助性的原因,也可以说是预防性的原因。那就是,平民能够容忍当前的生活条件,一部分原因是他没有比较的标准。为了要使他相信他比他的祖先生活过得好,物质生活平均水平不断地提高,必须使他同过去隔绝开来,就象必须使他同外国隔绝开来一样。但是篡改过去,还有一个重要得多的原因是,需要保卫神教的一贯正确性。为了要让大家看到神教的预言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正确的,不仅需要不断修改过去的讲话、统计、各种各样的纪录,使之符合当前状况,而且不能承认在理论上或政治友敌关系上发生过任何变化。因为改变自己的思想,或者甚至改变自己的政策,无异承认自己的弱点。 打个比方说吧,前两年伟大的教皇预言我们能在今年彻底将异端消灭,但事实上至今还有异端活跃在我们周围,所以我们必须将教皇两前年的预言做一点小修改以便它更符合事实。我坚信教皇说的就是事实,因为教皇在两前年说异端还将骚扰我们的生活,如今看来教皇说得对。 每天都有大量的广播卡牌被送到我手中,这些广播卡牌里包含了过去教皇对未来的错误预言,我只需要运用在学校里学到的卡牌知识对卡牌进行重组并且赋予它新的内容,但这项工作很需要脑力,我总得想方设法去编造一些不存在的人和不存在的故事以填补越来越多的漏洞。纪录司改造好的广播卡牌将由宣传司的人大量复制,然后分派到各处并每天重复给神教的子民。宣传司特有的扩音卡牌可以把任何一条信息送到城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将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也有一部分广播卡牌是不能重组,因为涉及的范畴太广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一般都将这种卡牌拿去焚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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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tetou OP 在我们纪录司的屋顶,或许说是每个间房子的屋顶,有那么一张透明的卡牌可以监视我们的举动。这种透明的卡牌几乎到处都是,卡牌上用浮雕的形式刻画着教皇的容貌,教皇的眼睛如同鹰一样的锐利,卡牌的下方有一行小字:神在审视你。我在神的审视下完成了一张又一张的卡牌重组,我相信神不会责怪我的虚伪,因为正是我的虚伪维护着神的威严。
如果说每天重复这样的工作很是苦闷,那么一天之中也有一两个小时是令人开心的。宣传司的人每天中午都会播放一段美妙的音乐,这种音乐只有核心教徒才能享受到,我们只是跟宣传司离得近而已。近的有点可怕,太近了就意味除了要提防纪录司的人监视我之外还要提防宣传司的人监视我。神在审视我,我在监视身边的人。 那些让人沉沦的音乐如同是毒药,我听了之后都不想做任何工作,我想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喝着酒晒着太阳。我真佩服那些核心教徒,他们竟然能在听了这样的音乐之后还能保持干劲为神教卖力工作。 说到底,我们纪录司只是真理部的一个部门而已。庞大的真理部还在负责起全国的新闻、娱乐、教育——凡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一切,从一个塑像到一句口号,从一首抒情诗到一篇卡牌战斗技巧论文,从一本学童拼字书到一本新语言辞典。真理部不仅要满足教徒的五花八门的需要,而且也要全部另搞一套低级的东西供三等人享用,因此另设一系列不同的部门,负责三等人文学、娱乐,出版除了战术技巧、凶杀犯罪、天文星象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内容的无聊内容,廉价的刺激小说,嘈杂的音乐、色情影像。甚至有一科——色科——专门负责生产最低级的色情文学,密封发出,除了有关工作人员外,任何核心教徒都不得偷看。 我在真理部的文学司认识了位了不起的小说创作者,他能流利地用新语言写出动人的故事也能将古典故事翻译成新语言。新语言是神教的重大革新,伟大的教皇说只有将语言重新改造一遍,人们才能从根本上杜绝背叛。我不能明白的是神这么伟大为什么有人会背叛它,但我相信那些背叛神的都不是好东西都该死,就如同我觉得那一千两百个异端都该死一样。我的眼睛告诉我说那一千两百个异端死了,但我在记录司看到当年关于这件事的卡牌则告诉我说教皇大发慈悲将他们放了。周围的人也说教皇把异端放走了,我必须说服自己当年看到的肯定只是梦,这是一种正确的本能。 文字改造是一项伟大的工程,只有把那些带有过去印迹的文字抹杀掉才能让平民们失去回忆过去的能力,用新语言把平民的思维限定一个架设好的框框里,任由平民们如何去想像也飞不出这个框框的限制。这个框框大体上可以用“热爱神,热爱神教,热爱教皇”来概括,至于为什么要热爱则没人知道也不准知道。文字改造的终极目的要使得大家在实际上不可能犯任何思想罪,因为将来没有词汇可以表达。凡是有必要使用的概念,都只有一个词来表达,意义受到严格限制,一切附带含意都被消除忘掉。教皇需要每个人都保有正统的思想,正统的意思是不想——不需要想。正统即没有意识。 我们用这种文字教育那些平民的后代,教给他们谋生的技能。神教需要平民们除了生产之外不关注其他的事,那些会引起动乱的事。为了让平民安心生产,神教说平民是勤劳的勇敢的智慧的;为了让平民不关注其他事件,神教说平民是懒惰的怯弱的无知的。这是“双重思想”最直接的应用。 这些平民从小在街头长大,十一二岁就开始做着苦工,二十岁结婚,把唯一的那个孩子拉扯大,六十岁就直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们的生活充满艰辛、争吵、苦难,偶尔也能有情色小说、情色影像、作物丰收带来的短暂快乐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当然,平民也有自己的力量,这种力量体现在每天辛劳地生产却依旧吃不饱的时候。平民们将平素受到的苦难积累成怨恨,当他们不能再忍受的时候就会聚集在一起发动暴乱,但伟大的教皇很快就会出现在暴乱的现场。教皇会假惺惺地说,亲爱的子民,我来晚了,我对不起你们,我承诺一定让三年以内让你们吃饱饭。我理解你们的愤怒,所以昨晚我特意同神灵进行沟通,神灵说之所以你们吃不饱饭是因为你们这群人当中出现了异端份子,神要对异端份子进行惩处。 教皇每回都这么说,而且收效显著,愤怒的平民开始互相猜疑到底谁才是害群之马,于是暴乱就平息了。暴乱平息之后不久,友爱部的人就会象征性地从抓一两个平民出来冒充是异端并且当众将他们杀害,这样一来平民们不光遗忘了吃不饱饭的事还会对神灵产生更大的崇拜。真理部在这类事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鼓吹神的伟大,鼓吹教皇的伟大,鼓吹异端的邪恶,同时也鼓吹平民太无知需要神教的指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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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tetou OP “小铭啊,来,把这些内容修改一下。”上司拿过来一叠不厚的文件。
我翻了几页,记录的是一个普通官员的不雅之事,我好奇地问:“哪里不对了么?” “是这样的,”上司说,“他已经荣升为核心教徒了,这点事有碍他的形象,必须要修正整齐。” “那记忆怎么办?” “不重要。”上司说,“你用不着管那个,自然有人处理,你的本分就是修改这些。” 我乖巧地将任务完成,正想要休息,富裕部送来一张广播卡牌,里面的内容是富裕部在上半年做出的关于下半年牛奶生产的预言。预言说全国牛奶产量将在下半年达到七百万吨,而最新的生产数据下半年牛奶的量产只有五百万吨。富裕部的人命令我将卡牌上的内容修改一次,必须要符合他们的心意。我照做了,我把卡牌拆卸重组并对着卡牌说话,卡牌会记录我的声音。 我说,富裕部预计下半年牛奶的产量将达到四百万吨。 我将预言改成了四百万吨,好让富裕部可以对外宣称他们又一次超额完成了任务。我这算不上是伪造数据,反正是一个谎言代替另一个谎言罢了。反正,五百万吨并不比四百吨更接近实际情况,也不比七百万更接近实际情况。很可能一吨牛奶也没有生产。更可能的是,没有人知道究竟生产了多少吨,更没有人关心这件事。你所知道的只是,每年在广播卡牌上都生产了天文数字的牛奶,但是我们国家里除了神教徒之外有近一半的人口饥饿濒死。每种事实的纪录都是这样,不论大小。一切都消隐在一个影子世界里,最后甚至连今年是哪一年都弄不清了。谎言已经成了这个国家的支柱之一。 我将重组的张卡牌客气地送到了富裕部,富裕部里的那些一等人果然很满意的我做法。回到纪录司之后我便开始写每周的新闻总结,这是我的强项,我跟那位小说创作者学会了不少的新语言,所以由我写的每周新闻总结都是受到上头的赞许。和往常一样,我先在卡牌里写了一条“小英雄”的事迹,小英雄才八岁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偷听父母谈话的密探了,他成功地将父母在床上讲的那些对神教与教皇不利的信息传达到了友爱部,友爱部在夜间突袭了他家并将他的父母逮捕。逮捕总是在夜里进行的,突然在睡梦中惊醒,一只粗手捏着你的肩膀,强烈的光芒直射你的眼睛,床边围着一圈凶狠的脸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举行审讯,不报道逮捕消息,人就是这么销声匿迹了,而且总是在夜里。你的名字从登记册上除掉了,你做过的一切事情的记录都除掉了,你的存在也给否定了,接着被遗忘了。你被取消,消灭了:通常用的字眼是化为乌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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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tetou OP 三十岁以上的人惧怕自己的孩子几乎是很普遍的事。那些小英雄们和曾经的我一样,崇拜神教的一切,制服、旗帜、歌曲、口号、卡牌、教皇以及教皇之上那个谁也没见过的神。小英雄们信奉正义,信奉教皇说的正义。一切对神不敬,对教皇不敬的都属于不正义,而不正义就意味者可以被消灭。小英雄们从来不在乎被消灭的谁,他们只在乎神的审视以及教皇的肯定。我曾经为了得到这种审视与肯定连续三个夜晚趴在父亲的床头想要听他说梦话,不过父亲好像也有正确的本能,他在睡前都会在嘴里含一颗麻核桃。
当我完成了每周新闻总结的时候,仇恨时间开始了。通过影像卡牌和扩音卡牌组合作用,《神啊,这是为了你》这首每个人都会哼唱的歌曲扩散开来,我们统统起立高高举起右手向神致敬。 歌曲完毕之后,影像卡牌投投射出一张扭曲的人脸,这张脸属于人民公敌、异端头子、杀戮者、残忍者、无德者、欺凌者、嗜血者、变节者……还有一长串的名号,总之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这个名叫李先的坏蛋曾经是神教的银袍长老,差点就成为了新一任的教皇,但他却选择了愚蠢地背叛。他玷污了神的纯洁,他是一切叛神罪行、异端邪说的起源。人们纷纷传言,不知道在世界在哪个角落,他还活着,策划着有损神教的阴谋。凭着这张脸,或者是想起这个人,就会自觉的产生恐怖和愤怒。 仇恨才进行了三十秒,一大批的异端份子出现在李先的身后。这群异端分子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们拥有连神圣骑士团都恐惧的卡牌。不过,谁也不能保证这段影像中的画面是真实的,制造恐惧已经成了这个国家的另一根支柱。 影像里,一个异端份子抱起一个七八岁的儿童,这个孩子开始大声的哭喊,凶残无人性的异端则在哭喊中哈哈大笑,又在哈哈大笑中用手中的刀刃切进了孩子的颈部,鲜血溅射向异端份子的衣物,异端穿着沾血的衣衫扬长而去。就在这时,纪录司的一位女士朝影像吐出了自己愤怒的口水,这位女土高声喝道:去你妈的,草你妈的,干你妈的。 随时仇恨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人不能自已,他们已经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甚至连我自已也陷入了那种状态。涨红着脸,恨不得想把这个该死坏蛋的头塞进厕所里。我尽力地保持自已的清醒,这种会传染的愤怒同样让我恐慌。两分钟仇恨所以可怕,不是你必须参加表演,而是要避不参加是不可能的。不出三十秒钟,一切矜持都没有必要了。一种夹杂着恐惧和报复情绪的快意,一种要杀人、虐待、用大铁锤痛打别人脸孔的欲望,似乎象一股电流一般穿过了这一群人,甚至使人违反本意地变成一个恶声叫喊的疯子。然而,你所感到的那种狂热情绪是一种抽象的、无目的的感情,好象喷灯的火焰一般,可以从一个对象转到另一个对象。因此,有一阵子,我的仇恨并不是针对这个坏蛋的,而是反过来转向了神、教皇、神教;我打从心跟里同情影像卡里那个孤独的、受到嘲弄的异端分子,谎话世界中真理和理智的唯一卫护者。 虽然我很清醒,但我还是同周围人一样表现出了不可遏制的愤怒,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表现愤怒才是正确的。 我在愤怒的假象下迅速转换了仇恨的对象,我把目光从影像卡转到了身后的那位貌美的姑娘身上。我幻象自己用橡皮棍把她揍死,又把她赤身裸体地绑在一根木桩上乱箭射死。幻想达到了高潮,我在幻想中将她污辱,然后割断了她的喉管。我无比恨这个女人,而且我清楚地知道我为什么恨她。我恨她是因为她年青漂亮,却没有性感,是因为要同她睡觉但永远不可能实现,是因为她窈窕的纤腰似乎在招引我伸出胳膊去搂住她,但是却围着那条令人厌恶的猩红色绸带,那是咄咄逼人的贞节的象征。 我在想像中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高潮,影像中敌人已化为教皇的脸,黑头发,黑胡子,充满力量,镇定沉着,脸庞大到占满了整影像,他的出现使大家放心地深深松了一口气。没有人听见教皇在说什么。他说的只是几句鼓励的话,那种话一般都是在战斗的喧闹声中说的,无法逐宇逐句听清楚,但是说了却能恢复信心。接着教皇的脸又隐去了,影像上出现了用浓重墨色书写的神教口号:战争即和平,奴役即自由,无知即力量。 影像自动关闭,教皇的脸却没有立刻消散,可能是给人眼球的刺激太厉害了,已经被深深地印在视网膜上。几个女人伸出了双臂,高呼着教皇的恩德。她们喃喃自言,嘴唇碰撞出一种奇特的节奏。每当群情激昂的时候,就会听到这种有节奏的咏叹。这表达了她们对教皇的伟大以及智慧的赞美。十几秒之后,她们仿佛达到了性爱的顶峰,以致于瘫软倒地。友爱部的医生很快将她们抬走治疗,我知道这只是那些女人的诡计而已,她们每次都假装昏倒,为的就是向上头展现忠诚与决心。上头很喜欢这种表面功夫,她们昏倒一次就会拿到一部分奖金。这份奖金可能比她们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出许多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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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tetou OP 从真理部到我家大概需要走二十分钟,每天回家我都会走固定的道路,我觉得这样更有安全感。如同往常一样,我从工作中解脱出来,走上了熟悉的道路,享受着被路人监视和被神审视的乐趣。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准教徒抱着一个纸箱子走到我面前,蓝色制服是外围教徒才穿的衣服。制服的颜色是等级的象征,银、紫、红、蓝逐色递减,但教皇也穿着蓝色的衣服,虽然教皇的衣服都是用名贵丝绸织成的,但那种亲民的蓝色还是让许多低级教徒甚至平民心感神恩。
“大人。”他恭敬地说道,“请大人为这次战役的胜利捐出善款吧。” 什么时候打赢了一场战役我却不知道呢,看来已经有些小道信息流散出来了,如果我能从这个人的嘴里问出点情况,加上我自已的想像力,我相信明天经我手写的战役报道肯定会特别精彩,这对我的升职有很大的帮助。 我从衣兜里拿出一枚金币,金币的正面是教皇慈祥的脸庞,背面用复杂的花纹装点着“神在审视你”这行字。我把金币放进纸箱里,他高声赞美我的慷慨。 我问:“这次战役我们取得了多大的胜利?” 他说:“尊敬的先生,从前线得来的报道说这一次我们消灭了一百多个异端,并且还烧毁了一个异端的窝点。神的光芒在普照着我们,教皇万岁。” 我问:“知不知道是谁担任的统率。” 他说:“回先生的话,是尊贵无比的银袍长老,战无不胜的大贤良师。”他说这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在颤抖,仿佛提起银袍长老的名头是一种罪过。 我自然知道大贤良师是谁,他的女儿就是一等人精英专座的长期占有者——伊薇娅。我见过伊薇娅一面,那是在学校毕业庆典上。身份尊贵的人都会参加这个庆典,他们当然是为了挑选那些背景稍弱的貌美女学生。所有人看到伊薇娅都产生了欲望,但这种欲望很快被教皇的威严所摄服。教皇亲自给伊薇娅进行洗礼,那一刻的伊薇娅像是真正的仙女,乳白色的圣光围绕着。我像小喽啰一样站在旁边,像她这类人已经不是我所能碰触的了。 我递给这人几个银币打发他离开。回到家中我把自已关在书房里开始编造胜利报道,父亲关切地给我送来了晚餐,自小母亲就离我而去,父亲便像是我的仆人一样细心地照顾着我,每每看到父亲眼角的笑容我都感动不已。父亲现在依然像我的仆人一样,因为我的级别比他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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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tetou OP 我开始将制造卡牌的材料整理好,像这样一张用来传达讯息的卡牌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做好。卡牌制作好之后,我便闭上沉思,我开始幻想大良贤良师的威武身姿,想像着他如何轻而易举地将敌人剿灭。我反复构造了一个多小时的完美战斗场景,以前我也描绘过战争场景,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大贤良师亲自出征,自然要别开生面,不光要突出长老的武力还要突出长老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在称赞大贤良师的同时必须指出胜利是在神灵的指引与教皇的指导下完成的。
我很快就完成了书写,只要等待明天和平部的人将大贤良师战斗时的影像送来,一曲振奋人心的胜利之歌便谱写好了。我把卡牌放在枕头下,快速进入睡眠。快速进入睡眠也是一种本能,多在枕头上辗转一次就多一份犯罪的危险。人通常喜欢在睡眠思考问题,这是禁忌。 我作了一个梦,梦里我被上头公开表扬,大贤良师亲自接见了我这个无名小卒,他用温度的双手抚摸我,眼含微笑,慈悲明仁。从那以后我的身价倍增,甚至连我家里的生意也快速上升膨胀。 我在美梦中醒来,带着卡牌高兴地去了纪录司。很快战役胜利的信息就传达来了,让我错愕的是和平部说这场战役肃杀了一千多异端而不是一百多。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虽然我昨天在书写报告时已经将一百这个数量词提高到了三百,但我依然低估了和平部的无耻。 一百与一千相比是不同级别的,我必须修正报告中已经写好的战斗场景与战术指挥,这让我忙了大半天也没弄好。我不善于描写这样的大场面,那已经不是新闻而是小说了,我觉得应该由文学司去创作这则新闻。 我没能按时完成工作,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上头指着我的鼻子把我一顿臭骂。最后,报道真的交给文学司去创作了,他们那种天马行空的写作能力让我叹服。神的子民们又沉浸在一次虚假的大捷中,他们欢呼着,叫嚣着。 那天我的心情极为不好,工作结束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贫民窟。贫民窟里有可以帮我放松压力的妓女,价格便宜到只需要一两块腊肉。贫民窟更像是国中之国,神教的一切规定都可在这里打破。这里没有监视卡牌,没有执法者,这里充满了原始的气味,这里爬着臭虫,弥漫着脏衣服散发的臭味,还混带着一些恶浊的廉价香水的味道。神教的女人是不用香水的,神教说香水会腐蚀神的纯净。其实香水更容易让人找到自我,而自我在神教是被禁止的。 贫民是自由的,严格来说贫民和牲口一样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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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tetou OP 神教徒不允许玩妓女,但暗地里,神教甚至鼓励卖淫,以此作为发泄不能完全压制的本能的出路。神教的目的不仅仅是要防止男女之间结成可能使它无法控制的誓盟关系。神教的真正目的虽然未经宣布,实际上是要使性行为失去任何乐趣。不论是在婚姻关系以外还是婚姻关系以内,敌人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情欲。教徒之间的婚姻都必须得到为此目的而设立的委员会的批准,虽然从来没有说明过批准的原则到底是什么,但如果双方给人以他们在肉体上互相吸引的印象,申请总是遭到拒绝的。唯一得到承认的结婚目的是:生儿育女,为神服务。性交被看成是一种令人恶心的行为,如同抠挖肚脐。这个目的不会明确表达,但会在教育中潜移默化的灌输。神教竭力要扼杀性本能,如果不能扼杀的话,就要使它不正常,肮脏化。大部分的妇女都接受“性乃肮脏”这一思想,以致于她们在行房事时都像块死肉,平躺着撩开裙子张开腿,没有任何情趣可言。
妓女则不然,这些贫民窟里的妓女虽然也曾接受过“性乃肮脏”这种思想,但她们为了生计就必须迎合客人的喜好。她们研究如何使客人得到更大的快感,她们研究如何使自已从客人那里得到更大的快感。这种对快感的追求却是神教的禁忌,因为大多数妓女都从快感中找到了自我。友爱部时常派人捉拿一部分妓女,用残酷的刑罚将她们的下体捣烂,也可以选择缴纳一定的金钱免去刑罚。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显示神的纯洁,顺便提醒那些妓女下次要隐蔽一点,你们最近太活跃了。 我找的这个妓女看起来大约有三十几岁。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纪录司里的一位好友带领的,不过他已经被消失了,他从来不曾存在过。第一次找的那个妓女只有十五岁,瘦弱的身子,干枯的头发无一不显示她营养不良,不过她的技术很不错,至少当时的我觉得很不错。我看着眼前这个跪倒在我身前的妇人,闭上眼开始享受她的服务。事后,我打赏了她三十枚银币,她激动得都快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