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教徒不允许玩妓女,但暗地里,神教甚至鼓励卖淫,以此作为发泄不能完全压制的本能的出路。神教的目的不仅仅是要防止男女之间结成可能使它无法控制的誓盟关系。神教的真正目的虽然未经宣布,实际上是要使性行为失去任何乐趣。不论是在婚姻关系以外还是婚姻关系以内,敌人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情欲。教徒之间的婚姻都必须得到为此目的而设立的委员会的批准,虽然从来没有说明过批准的原则到底是什么,但如果双方给人以他们在肉体上互相吸引的印象,申请总是遭到拒绝的。唯一得到承认的结婚目的是:生儿育女,为神服务。性交被看成是一种令人恶心的行为,如同抠挖肚脐。这个目的不会明确表达,但会在教育中潜移默化的灌输。神教竭力要扼杀性本能,如果不能扼杀的话,就要使它不正常,肮脏化。大部分的妇女都接受“性乃肮脏”这一思想,以致于她们在行房事时都像块死肉,平躺着撩开裙子张开腿,没有任何情趣可言。
妓女则不然,这些贫民窟里的妓女虽然也曾接受过“性乃肮脏”这种思想,但她们为了生计就必须迎合客人的喜好。她们研究如何使客人得到更大的快感,她们研究如何使自已从客人那里得到更大的快感。这种对快感的追求却是神教的禁忌,因为大多数妓女都从快感中找到了自我。友爱部时常派人捉拿一部分妓女,用残酷的刑罚将她们的下体捣烂,也可以选择缴纳一定的金钱免去刑罚。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显示神的纯洁,顺便提醒那些妓女下次要隐蔽一点,你们最近太活跃了。
我找的这个妓女看起来大约有三十几岁。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纪录司里的一位好友带领的,不过他已经被消失了,他从来不曾存在过。第一次找的那个妓女只有十五岁,瘦弱的身子,干枯的头发无一不显示她营养不良,不过她的技术很不错,至少当时的我觉得很不错。我看着眼前这个跪倒在我身前的妇人,闭上眼开始享受她的服务。事后,我打赏了她三十枚银币,她激动得都快哭了。
我开始将制造卡牌的材料整理好,像这样一张用来传达讯息的卡牌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做好。卡牌制作好之后,我便闭上沉思,我开始幻想大良贤良师的威武身姿,想像着他如何轻而易举地将敌人剿灭。我反复构造了一个多小时的完美战斗场景,以前我也描绘过战争场景,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大贤良师亲自出征,自然要别开生面,不光要突出长老的武力还要突出长老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在称赞大贤良师的同时必须指出胜利是在神灵的指引与教皇的指导下完成的。
我很快就完成了书写,只要等待明天和平部的人将大贤良师战斗时的影像送来,一曲振奋人心的胜利之歌便谱写好了。我把卡牌放在枕头下,快速进入睡眠。快速进入睡眠也是一种本能,多在枕头上辗转一次就多一份犯罪的危险。人通常喜欢在睡眠思考问题,这是禁忌。
我作了一个梦,梦里我被上头公开表扬,大贤良师亲自接见了我这个无名小卒,他用温度的双手抚摸我,眼含微笑,慈悲明仁。从那以后我的身价倍增,甚至连我家里的生意也快速上升膨胀。
我在美梦中醒来,带着卡牌高兴地去了纪录司。很快战役胜利的信息就传达来了,让我错愕的是和平部说这场战役肃杀了一千多异端而不是一百多。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虽然我昨天在书写报告时已经将一百这个数量词提高到了三百,但我依然低估了和平部的无耻。
一百与一千相比是不同级别的,我必须修正报告中已经写好的战斗场景与战术指挥,这让我忙了大半天也没弄好。我不善于描写这样的大场面,那已经不是新闻而是小说了,我觉得应该由文学司去创作这则新闻。
我没能按时完成工作,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上头指着我的鼻子把我一顿臭骂。最后,报道真的交给文学司去创作了,他们那种天马行空的写作能力让我叹服。神的子民们又沉浸在一次虚假的大捷中,他们欢呼着,叫嚣着。
那天我的心情极为不好,工作结束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贫民窟。贫民窟里有可以帮我放松压力的妓女,价格便宜到只需要一两块腊肉。贫民窟更像是国中之国,神教的一切规定都可在这里打破。这里没有监视卡牌,没有执法者,这里充满了原始的气味,这里爬着臭虫,弥漫着脏衣服散发的臭味,还混带着一些恶浊的廉价香水的味道。神教的女人是不用香水的,神教说香水会腐蚀神的纯净。其实香水更容易让人找到自我,而自我在神教是被禁止的。
贫民是自由的,严格来说贫民和牲口一样自由。
一年一度的大日子,政府举国之力制订了诸多的节目,各类商家也趁机打出了优惠信息,区与区之间进行了难得的联欢,人与人之间谨慎地握起了手。
「得买几套衣服,再要玩具,还有酒。」老李口述着, GoogleNow 随时记录着。确认了没有遗漏之后,老李坐上了电梯来到了七十层。老李并不着急,他今天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瞧瞧那些从来没有见过的邻居。老李在这栋大楼住了有二十年了,能认识的邻居屈指可数。
「这就是我心目中的节日,有人,有气,有人气。」老李喜滋滋地看着人群,好像是一个动物学家在观察动物交配。
七十层的日用品居多,老李并不缺少这些,但逛了一圈下来,老李还是买了一把样式不错的电动牙刷。一层一层的游着,老李终于走到了头,要买的东西也都齐全了,心满意足的老李坐在家里等着货物上门。
大约是晚上八点,输运机终于来了。老李收货签单之后,开始试用起新买的衣服,先是一件笔挺的西服,都说一个男人如果穿上西服都帅不起来那这个男的必须是丑爆了,老老把西服往身上一套,还别说,立显硬朗。在镜子前端详了一会,老李又一次笑了。
换了一身便服,老李开始享受月亮与晚餐。月亮又大又圆,仿佛是伸手可触。事实上的确是可以触摸的,因为月亮根本就是深蓝制造的幻影。如果你愿意花费一番的话,还可以定制属于自己的独特月亮,通常来说恋爱的男女都会为此浪漫一次。
老李自然不会去摸月亮,盘中餐比天上月好吃得多。今天的晚餐是从何处那里外带的。桔子皮薰烤鸡胸肉,气泡白酒,奶香土豆泥,还有一小块红烧肉。红烤肉是何处额外给的,老李一直想吃红烧肉,但苦于深蓝的保护系统,通常的餐厅都不会卖高脂的食物给老李。何处原本也是不想卖的,但老李眼馋的样子让何处动了心。
一刀鸡肉,一口白酒,慢慢地只剩下红烧肉还没有动过。终于,老李用餐刀划破了肉脂。老李吃红烧肉与何处品桔子皮,是同样的一种神圣。
当老李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赤裸着躺在手术台上,一个中年人正望着他。
「你是谁?」老李发问。
「我叫黎畅。」中年人回答。
车子按既定的路线向生活区行去,到达检查站时候橙少爷先下的车,只见她不知道出示了什么东西,巡逻机竟然没有对她进行免疫消毒便放她通行了。老李拖着筐子跟在橙少爷的后面,巡逻机对老李进行了彻底的洗礼。
消毒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等老李出来的时候,他意外发现橙少爷竟然没走,而是坐在一旁仰头看着天空。又向边境线外看了一眼,那辆豪车还在,少妇也还在。老李刚走到橙少爷的身边便收到了意外红色的提示:「橙小酱要与你进行免税交易,是否进行?」这种级别的提示老李只经历过一次,那就是政府赠予出入通行证的时候。
「要买什么?」老李问。
「桔子,所有的桔子。」橙小酱说桔子的时候很自然地想起了一个人,她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只知道他的代号是 19890604 。橙小酱观察这个人很长一段时间了,桔子是这个人的最爱。橙小酱很想知道到底桔子有什么特别值得那个人不停地冒险尝试。
「我还没过称呢,不知道多少斤。」老李不想把所有的桔子都卖给她,老李想到了何处,他觉得这个年轻厨师或许还需要一些桔子。
「不必了。」橙小酱说,「我给二十万点,应该足够了。」
自然是足够了,这一筐桔子无论如何也卖不了二十万点,但老李还在迟疑着。
「二十五万。」橙小酱又加了一次价。
「成交。」老李还是架不住这诱惑。
「帮我送到第九……」橙小酱顿了一下,改口说,「帮我送到第五区第九幢。」
老李愣住了。
随后,橙小酱发出大笑。「还挺巧。」
一个巧字让老李产生了许多的联想,进入他脑子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眼前这个姑娘已经获取了他的住址。
橙小酱的确是查看了老李的信息,她有那个权限。当她知道老李与那个代号生活在同一个区域的时候,她改变了原先的想法,她决定去见一见那个代号。她想知道,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为什么有人还在坚持情绪。
少妇隔着边境线向橙小酱告别,橙小酱也没有理会,少妇便驾着车离开了。
漫长的行走过程,老李几次想要和橙小酱对话,但一看到橙小酱那张冰冷的脸老李便忍住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可以如此的沉默。这个年龄不大的姑娘经历过什么,才让她成为了爷?
当二十一点来临,巡逻机便发出了宵禁的警告,街上已经基本没人。老李走在街上心惊胆颤,他可是第一次这么晚还驻留在外面。果不其然,三个持械的机器人围了上来。
「出示证件。」机器人说。
老李正要掏证件的最低点,橙小酱拿了一张卡在机器人面前一扫而过,机器人便立刻散去。活了一把年纪,老李依然被震撼了,不是说机器人只服从深蓝的指令吗,为什么眼前这个姑娘可以规避制定的系统规则?
老李的疑问被橙小酱一推而消。「快走。」橙小酱说。
又行了近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第五区,老李把筐子放在入口处,问道:「几层?」
「等下。」橙小酱也不知道应该送去哪楼,这个时间段很难判定 19880604 号正在做什么,橙小酱向深蓝发送了查询指令,深蓝很快给出了答案。
橙小酱说:「八十二层。」
老李点点头,说:「你先等下,我去登记。」
老李先进入了一楼,值班的党员正在看直播节目。
「哟,老李回来了,又采了多少桔子啊?」
老李没有理会,只是在电子眼下登记着来回的行程。信息记录完毕之后,老李把筐子搬到了一楼,党员们立刻围了上来想要拿几个尝尝。老李却把手一挡,说:「几位,不好意思,已经被人买光了,今天可不能给你们尝了。」
「嘿,我说老李,你今天才回来就有人买?别是舍不得几个桔子吧?」
党员正说着话,橙小酱推门而入。「是我买的。」
橙小酱说话的同时,党员们都收到了信息,这个特殊的信息让党员们肃静起来。
「老李,我帮你抬上电梯。」有党员说。
「那敢情好,来,帮我搭把手。」
说着话,两人就把筐子搬进了电梯。橙小酱又拿出那张卡片,在电梯上一刷而过。两个人在电梯里依然没有说话,老李只是奇怪,今天的电梯怎么没有在中途停下来?
三段梯式电梯在六十层顿了一下,增大了稳定性之后直接来到了八十二层。一拐弯便看到了名为何处的餐厅,餐厅里还有几位客人正在低声地说着什么,何处正在开放室的厨房里烹饪着小菜。
「请问有蒜香面包吗?」橙小酱的肚子的确是饿了,所以便先点了餐。
老李也随橙小酱坐下,但橙小酱却看了老李一眼,说:「坐到其他地方去。」
老李无奈起身。
何处看到了有顾客,但手上的活没有停,电子菜单显示在橙小酱的面前,但橙小酱却选择了客户服务。无奈,何处只好放下手中的活,来到了橙小酱身边。「请问好点什么?」何处问。
「蒜香面包,谢谢。」
何处啧了一声,心想,这人的架子好大。
「你叫什么名字?」当何处在准备面包的时候,橙小酱凑上去问了一下。
「何处。」
「喔。」橙小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确认了代号 19890604 的身份之后,她又系统性地找到了何处对外公开的资料。
「我经过这么多只是为了更好的抚慰他人。」当橙小酱看到这句话出现在何处的资料里时,内心一阵冷笑。无知自大的愚民,竟然妄图抚慰他人心灵,究竟是什么让你有这么大的自信?
得到了权限,橙小酱翻阅出深蓝存储的一些视频片段之后,她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被你触动。」
何处的蒜香面包上来,橙小酱尝试性地咬了一口,意外地好吃。蒜香不浓但配合奶酪一起卷入喉咙的时候格外有劲。爷就要有爷的范,这块蒜香面包就是爷的范。
吃过了面包之后,橙小酱又指了指老李,对何处说:「给他又来一份。」
何处记得老李,一个能种出让人回味的桔子的人,何处没有理由忘记。按样给老李来了一份面包之后,何处问道:「桔子还有吗?」
老李说:「都卖给她了。」
何处回望橙小酱,橙小酱说:「我吃你一块面包,但我没钱付款,反正那些桔子我不吃,你要的话就给你抵账好了。」
何处猜不透橙小酱的意思,但何处知道那筐桔子值得多少钱,所以何处收下了桔子并说:「从现在起,你享受 200 次免费用餐。」
橙小酱没有说话,直接离开了大楼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老李吃过面包之后亦回到了家中洗漱休息,三天后就是中秋了。老李身上的信用点已经够多了,他准备在中秋那天好好为自己奢侈一次。
带着奢侈的欲望,老李度过无关紧要的三天,中秋节终于来临了。
从真理部到我家大概需要走二十分钟,每天回家我都会走固定的道路,我觉得这样更有安全感。如同往常一样,我从工作中解脱出来,走上了熟悉的道路,享受着被路人监视和被神审视的乐趣。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准教徒抱着一个纸箱子走到我面前,蓝色制服是外围教徒才穿的衣服。制服的颜色是等级的象征,银、紫、红、蓝逐色递减,但教皇也穿着蓝色的衣服,虽然教皇的衣服都是用名贵丝绸织成的,但那种亲民的蓝色还是让许多低级教徒甚至平民心感神恩。
“大人。”他恭敬地说道,“请大人为这次战役的胜利捐出善款吧。”
什么时候打赢了一场战役我却不知道呢,看来已经有些小道信息流散出来了,如果我能从这个人的嘴里问出点情况,加上我自已的想像力,我相信明天经我手写的战役报道肯定会特别精彩,这对我的升职有很大的帮助。
我从衣兜里拿出一枚金币,金币的正面是教皇慈祥的脸庞,背面用复杂的花纹装点着“神在审视你”这行字。我把金币放进纸箱里,他高声赞美我的慷慨。
我问:“这次战役我们取得了多大的胜利?”
他说:“尊敬的先生,从前线得来的报道说这一次我们消灭了一百多个异端,并且还烧毁了一个异端的窝点。神的光芒在普照着我们,教皇万岁。”
我问:“知不知道是谁担任的统率。”
他说:“回先生的话,是尊贵无比的银袍长老,战无不胜的大贤良师。”他说这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在颤抖,仿佛提起银袍长老的名头是一种罪过。
我自然知道大贤良师是谁,他的女儿就是一等人精英专座的长期占有者——伊薇娅。我见过伊薇娅一面,那是在学校毕业庆典上。身份尊贵的人都会参加这个庆典,他们当然是为了挑选那些背景稍弱的貌美女学生。所有人看到伊薇娅都产生了欲望,但这种欲望很快被教皇的威严所摄服。教皇亲自给伊薇娅进行洗礼,那一刻的伊薇娅像是真正的仙女,乳白色的圣光围绕着。我像小喽啰一样站在旁边,像她这类人已经不是我所能碰触的了。
我递给这人几个银币打发他离开。回到家中我把自已关在书房里开始编造胜利报道,父亲关切地给我送来了晚餐,自小母亲就离我而去,父亲便像是我的仆人一样细心地照顾着我,每每看到父亲眼角的笑容我都感动不已。父亲现在依然像我的仆人一样,因为我的级别比他高。
巡逻车经过老李的果园发现了两只野鹿的尸体,从伤口来看正是经常出没在附近的啮齿豹所为,巡逻机将信息传回了系统,系统下达了清理的命令。野外的巡逻机智能极低,它们所理解的清理就是屠杀。
枪声很快响起,夹杂在烧焦的空气里,碳黑色的尸体发出诱人的香味,但机械哪里懂得享受。甚至来尸体都没有打扫,巡逻机便离开了。无也不知道下一夜晚之后,这里还会剩下什么?
老李睡得很熟,丝毫没有被枪声所吵醒。其实枪声也不大,经过了果树的过滤之后,人耳几无可闻。当老李醒来的时候,正是下午,他一下子就发现了果园里的鹿尸,几乎是本能,老李抗起尸体便向更远的地方行去。
两个来回之后,老李已经气喘如牛。老李深知尸体留在附近的危险,夜里有着无数的可能,或是变异了的动物,或是未知的病毒。老李坐到了桔子树下,还是那颗无法被监视到的树,透过树叶老李可以看到许久不见的,真实的天空,虽然充满了污浊,但老李确信只有真实的天空才是最美的天空。
生活区里的天空被深蓝赋予了很多的功能,也被深蓝变幻得清洁美丽,但那是不真实的,但凡出过生活区的人都知道,天应该是灰色的,不会有白云,不会有阳光。可是,已经没什么人愿意出生活区了,不是吗?
老李休息了一会,然后开始采摘。果园的出产率是十分低下的,但因为这些果子是汲取了土地的养分,是人工种植的,所以要价天然的高。老李只有果园这一种收入,只要年景不坏,一个秋天所得的收入便足够老李用上十八个月以上。
当然,老李的福利非常好,免费的医疗,免费特殊食品供给,老人卡优惠,每个月还有固定的保险收益。老李对这些已经心满意足了,但老李还是想多赚点,他的潜意识里,一鸟在手胜过百鸟在林。
一边想着事,一边摘着果子。
两天之后,老李总算是弄好了。拖着筐子,老李锁好了果园的门,又开始了回城的行走。或许是缘分,老李又遇上了那辆豪车。豪车里还是一位「少爷」一位少妇,少妇把车停在路旁,而「少爷」帮着老李把筐放到了后备箱。
「谢谢你啊,姑娘。」老李客气道。
「叫我爷。」面容娇好的少爷生硬地说着。
老李不再说话,少爷也不说话,开车的少妇却说:「少爷,你小心点,不要和他挨着坐,身上说不定有什么病毒。」
「要你多嘴。」
少妇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脸上带满了怨气。
老李坐了起来,一身的冷汗。开了灯,看着稍显苍白的头发,老李抱头痛哭。不是说初恋之所以美好是是因为它告诉我们会有更多的下一次恋爱吗,可我为什么念念不忘。不是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可我什么已经眼昏耳浊。
「李,你看这颗桔子,黄黄的,看起来好好吃喔。」她的长发差点及腰,轻轻扫来,细腻如帛。
「那我以后承包一片果园,专门种桔子,你说好不好?」
「好啊。你有那么多钱买地吗?」
「会有的。」
她的唇凑了上来。老李打了个哆嗦,止住了泪。
「来追我啊。」她在雪地里奔跑,绒绒的长靴,印出一朵朵花。
「我……」心里的事不知道该怎么说,原本计划好的钱没有到账,马上就要交下半年的房租了,可自己身上一分钱也没有。看着她那么快乐,突然不想对她说出实事,只想一个人去想办法。
「你怎么了?」她掬起一捧雪,向天泼洒。
「我有点胃疼。」找个借口离开这个冷冷的环境,花点时间将焦虑压制下来。
「那我们回去吧,给你做碗姜汤。」
姜汤的热量从脚底传来,老李的背后却是一凉,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裹,呆若木鸡。
「你为什么骗我?」终于,那笔钱还是没有凑齐,她把自己的存着想要买电脑的钱拿出来付了房租。
「我……」依然是支吾不敢言语。
「下次不许了,两个人事就要一起解决。」如雪中的炭火,她的包容融化了他的骄傲。
老李摸了摸左脸,那里有亲吻的痕迹。
「我们明年结婚吧。」她突然说。
「行啊。」满口答应下来,但心里却在盘算着,结婚的种种花费不是自己可以支付的。
「我想买个房子。」她说,「有个房子有个固定的家。」
「可以,我先向家里借点钱,付个首付。」
「嗯,我家里也是这么说的,两家人一起拿出个四十来万,足够了。」
四十万这个数字好像是冰水浇头,家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钱,哪怕是一半也拿不出来啊。可是,看着她那心满意足的表情,又一次沉默。
老李也沉默起来,如果当时就把货款给办了,两个人一定会在一起,哪怕是艰辛,但一定会在一起。
「你说,我们明年六月结婚还是十月结婚?」她问。
「十月吧。」能拖几月是几月,总会有办法的。
「为什么啊,人家想早点。」
「十月好,有假,还可以递出红色炸弹。」
她大笑了起来,说:「那好,就十月。不过,如果我们明年十月结婚,那四五月的时候就要去拍婚纱照了。」
「行。你看着办吧。」婚纱照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拍来拍去就是那么回事,真不知道女人为什么会沉迷于这些虚无的浪漫。哎,说来说去还是没钱,有钱的话给她拍一百套也愿意啊。
老李又把手机点亮,相册里一张精致的脸,婚纱款款,但终究是跟别人。
「先生,小姐,请看,我们这里的婚纱摄影有……」客服热情地介绍起来,她聚精会神地听着看着。
「你看这款怎么样,我觉得我穿起来会比较显瘦。」她侧过脸来咨询意见。
「好看。」敷衍的话已经说了好多次,多说一次又何妨,女人不就是爱听这些。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难道你不喜欢?」她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我很好,只是不想拍婚纱照。」
「不是说好的吗?」她的心沉了下来,「出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我不喜欢在这里拍,要走很远,我又晕车。」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
「要是你决定在这里拍,那你最好找其他人。」脱口而出的话格外的绝决,不是他不喜欢这家婚纱摄影,而是这里的所需的花费已经超出了他的预算。
独自一人在婚纱店外,车来车往。想到了车,老李只觉得自己活在不同的世界里,老老的时光,远远的过去。
「我们分手吧。」
「好啊。」她竟然直接就答应了。
「我还需要些时间找起的房子,给借沙发给我往几天吗?」
「好啊。」
「对不起。」
「好啊。」说着好啊,她笑着滴下了眼泪。
说好的十月结婚,五月拍婚纱照,但四月就分了手。觉得自己失败到了极点,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自己。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但没有为自己的错误负起应有的责任。最终选择了一走了之,在老家拿了几块薄地,过起了可有可无的生活。
老李心想,这辈子那么多的决定,买下那几块地是最正确的。
「你好,我是婚纱摄影的小李,李先生,现在已经是五月底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过来拍照?」
「对不起,我们分手了。」
在老家小小的院子里,喝着闭时茶,赏着午时景,老李被这个电话惊扰了时光。原来沉在心底的是隐隐作痛。
「我,我结婚了。」她的来电如惊鸿似炸雷。
「恭喜。」所有想好的台词都在出口的那一瞬间化为了乌有。
「给你寄了一张婚纱照。」
「恭喜。」又重复了一次,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我挂了。」
「恭……」话没说完,嘟声便起。
自嘲地笑了一声,她应该过得比我好。老李擦了擦手机的屏幕,她的样子还像是十八岁。
安稳的生活随着可怖的瘟疫而打破,随着深蓝的出现,生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那些老旧的记忆仿佛都已经成了幻想。看看如今的世界,哪里还有半点过去的痕迹。而她恐怕早已经死在了瘟疫之中。
手机的电量消耗一空,老李还想看她一眼,慌忙找出备用的电池。
「真的是老了啊。」看着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老李双手合十,好像是在认真地道别。「多少年,我欠下了那么多,却始终没有一个偿还的机会。你要的果园,你喜欢的桔子,你看到了吗?」
天亮的时候,老李终于睡着了。
三十岁以上的人惧怕自己的孩子几乎是很普遍的事。那些小英雄们和曾经的我一样,崇拜神教的一切,制服、旗帜、歌曲、口号、卡牌、教皇以及教皇之上那个谁也没见过的神。小英雄们信奉正义,信奉教皇说的正义。一切对神不敬,对教皇不敬的都属于不正义,而不正义就意味者可以被消灭。小英雄们从来不在乎被消灭的谁,他们只在乎神的审视以及教皇的肯定。我曾经为了得到这种审视与肯定连续三个夜晚趴在父亲的床头想要听他说梦话,不过父亲好像也有正确的本能,他在睡前都会在嘴里含一颗麻核桃。
当我完成了每周新闻总结的时候,仇恨时间开始了。通过影像卡牌和扩音卡牌组合作用,《神啊,这是为了你》这首每个人都会哼唱的歌曲扩散开来,我们统统起立高高举起右手向神致敬。
歌曲完毕之后,影像卡牌投投射出一张扭曲的人脸,这张脸属于人民公敌、异端头子、杀戮者、残忍者、无德者、欺凌者、嗜血者、变节者……还有一长串的名号,总之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这个名叫李先的坏蛋曾经是神教的银袍长老,差点就成为了新一任的教皇,但他却选择了愚蠢地背叛。他玷污了神的纯洁,他是一切叛神罪行、异端邪说的起源。人们纷纷传言,不知道在世界在哪个角落,他还活着,策划着有损神教的阴谋。凭着这张脸,或者是想起这个人,就会自觉的产生恐怖和愤怒。
仇恨才进行了三十秒,一大批的异端份子出现在李先的身后。这群异端分子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们拥有连神圣骑士团都恐惧的卡牌。不过,谁也不能保证这段影像中的画面是真实的,制造恐惧已经成了这个国家的另一根支柱。
影像里,一个异端份子抱起一个七八岁的儿童,这个孩子开始大声的哭喊,凶残无人性的异端则在哭喊中哈哈大笑,又在哈哈大笑中用手中的刀刃切进了孩子的颈部,鲜血溅射向异端份子的衣物,异端穿着沾血的衣衫扬长而去。就在这时,纪录司的一位女士朝影像吐出了自己愤怒的口水,这位女土高声喝道:去你妈的,草你妈的,干你妈的。
随时仇恨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人不能自已,他们已经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甚至连我自已也陷入了那种状态。涨红着脸,恨不得想把这个该死坏蛋的头塞进厕所里。我尽力地保持自已的清醒,这种会传染的愤怒同样让我恐慌。两分钟仇恨所以可怕,不是你必须参加表演,而是要避不参加是不可能的。不出三十秒钟,一切矜持都没有必要了。一种夹杂着恐惧和报复情绪的快意,一种要杀人、虐待、用大铁锤痛打别人脸孔的欲望,似乎象一股电流一般穿过了这一群人,甚至使人违反本意地变成一个恶声叫喊的疯子。然而,你所感到的那种狂热情绪是一种抽象的、无目的的感情,好象喷灯的火焰一般,可以从一个对象转到另一个对象。因此,有一阵子,我的仇恨并不是针对这个坏蛋的,而是反过来转向了神、教皇、神教;我打从心跟里同情影像卡里那个孤独的、受到嘲弄的异端分子,谎话世界中真理和理智的唯一卫护者。
虽然我很清醒,但我还是同周围人一样表现出了不可遏制的愤怒,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表现愤怒才是正确的。
我在愤怒的假象下迅速转换了仇恨的对象,我把目光从影像卡转到了身后的那位貌美的姑娘身上。我幻象自己用橡皮棍把她揍死,又把她赤身裸体地绑在一根木桩上乱箭射死。幻想达到了高潮,我在幻想中将她污辱,然后割断了她的喉管。我无比恨这个女人,而且我清楚地知道我为什么恨她。我恨她是因为她年青漂亮,却没有性感,是因为要同她睡觉但永远不可能实现,是因为她窈窕的纤腰似乎在招引我伸出胳膊去搂住她,但是却围着那条令人厌恶的猩红色绸带,那是咄咄逼人的贞节的象征。
我在想像中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高潮,影像中敌人已化为教皇的脸,黑头发,黑胡子,充满力量,镇定沉着,脸庞大到占满了整影像,他的出现使大家放心地深深松了一口气。没有人听见教皇在说什么。他说的只是几句鼓励的话,那种话一般都是在战斗的喧闹声中说的,无法逐宇逐句听清楚,但是说了却能恢复信心。接着教皇的脸又隐去了,影像上出现了用浓重墨色书写的神教口号:战争即和平,奴役即自由,无知即力量。
影像自动关闭,教皇的脸却没有立刻消散,可能是给人眼球的刺激太厉害了,已经被深深地印在视网膜上。几个女人伸出了双臂,高呼着教皇的恩德。她们喃喃自言,嘴唇碰撞出一种奇特的节奏。每当群情激昂的时候,就会听到这种有节奏的咏叹。这表达了她们对教皇的伟大以及智慧的赞美。十几秒之后,她们仿佛达到了性爱的顶峰,以致于瘫软倒地。友爱部的医生很快将她们抬走治疗,我知道这只是那些女人的诡计而已,她们每次都假装昏倒,为的就是向上头展现忠诚与决心。上头很喜欢这种表面功夫,她们昏倒一次就会拿到一部分奖金。这份奖金可能比她们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出许多倍。
“小铭啊,来,把这些内容修改一下。”上司拿过来一叠不厚的文件。
我翻了几页,记录的是一个普通官员的不雅之事,我好奇地问:“哪里不对了么?”
“是这样的,”上司说,“他已经荣升为核心教徒了,这点事有碍他的形象,必须要修正整齐。”
“那记忆怎么办?”
“不重要。”上司说,“你用不着管那个,自然有人处理,你的本分就是修改这些。”
我乖巧地将任务完成,正想要休息,富裕部送来一张广播卡牌,里面的内容是富裕部在上半年做出的关于下半年牛奶生产的预言。预言说全国牛奶产量将在下半年达到七百万吨,而最新的生产数据下半年牛奶的量产只有五百万吨。富裕部的人命令我将卡牌上的内容修改一次,必须要符合他们的心意。我照做了,我把卡牌拆卸重组并对着卡牌说话,卡牌会记录我的声音。
我说,富裕部预计下半年牛奶的产量将达到四百万吨。
我将预言改成了四百万吨,好让富裕部可以对外宣称他们又一次超额完成了任务。我这算不上是伪造数据,反正是一个谎言代替另一个谎言罢了。反正,五百万吨并不比四百吨更接近实际情况,也不比七百万更接近实际情况。很可能一吨牛奶也没有生产。更可能的是,没有人知道究竟生产了多少吨,更没有人关心这件事。你所知道的只是,每年在广播卡牌上都生产了天文数字的牛奶,但是我们国家里除了神教徒之外有近一半的人口饥饿濒死。每种事实的纪录都是这样,不论大小。一切都消隐在一个影子世界里,最后甚至连今年是哪一年都弄不清了。谎言已经成了这个国家的支柱之一。
我将重组的张卡牌客气地送到了富裕部,富裕部里的那些一等人果然很满意的我做法。回到纪录司之后我便开始写每周的新闻总结,这是我的强项,我跟那位小说创作者学会了不少的新语言,所以由我写的每周新闻总结都是受到上头的赞许。和往常一样,我先在卡牌里写了一条“小英雄”的事迹,小英雄才八岁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偷听父母谈话的密探了,他成功地将父母在床上讲的那些对神教与教皇不利的信息传达到了友爱部,友爱部在夜间突袭了他家并将他的父母逮捕。逮捕总是在夜里进行的,突然在睡梦中惊醒,一只粗手捏着你的肩膀,强烈的光芒直射你的眼睛,床边围着一圈凶狠的脸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举行审讯,不报道逮捕消息,人就是这么销声匿迹了,而且总是在夜里。你的名字从登记册上除掉了,你做过的一切事情的记录都除掉了,你的存在也给否定了,接着被遗忘了。你被取消,消灭了:通常用的字眼是化为乌有。
老李很喜欢这个名叫君阿狸的作者,她写的文章总是那样的入情入理,可以挑动人的欲望。老李算是君阿狸的固定读者,从《儿子,你轻点》追到了现在最新的《总裁,你轻点》,轻点五部曲的第四部。可以这么说,在老李心中只有君阿狸写的情色才是情色。
打开了简介,入老李目的是一段描述文字。
{
女朋友的背叛,那一夜酒后失控他要了她。
他的补偿却被她嘲笑,「一夜情的游戏,我还是玩得起的。」
却不知,那是她宝贵的初夜。
男朋友出轨,勾引的却是她的好朋友。
婚事无戏,父亲骤然重病,药费对于普通家庭的夏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她勉为其难开口向他讨要那一夜的小费,他却残忍的说,已经过期。
为了得到钱,她恳求地向他预支五年的工资,而他却说,「做我半年的情人,我给你五年的工资。」
生活所迫,母亲的眼泪,亲人的排斥,她答应了。
半年期限过了,在一个两情相愿的夜里,而她却怀上他的骨肉。
那一晚,他用力践踏着她的尊严,而她向他索要了百万代价,他随手甩了一张支票,却冷淡的让她离开。
他,富家少爷,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唯独游戏人间,不肯安分,直到遇到了她,打出生以来,他就没有被女性无视的前例,可眼前这个长相不怎么样,脾气差到极点的女人,不但鄙视他,而且,竟敢当众污辱他,士可杀不可辱,心高气傲的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折磨她的机会。
可是,执意的玩弄,沉沦的是谁?
「在你转身的那一瞬,我却一头栽了下去,走不出来了。」他说。
}
老李一字不差地把简介细细品味完,老李知道君阿狸的写作习惯,她会在简介里透露了许多信息,只有资深的读者才能敏锐地抓住这些。看完简介,老李知道这绝对又一部奇才之作,点选了购买章节之后,老李怀着虔诚的心阅读着,仿佛要从字眼里读出君阿狸写作时的形态。
老李看得入了神,伤了心。老李想起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网络上还流行着诸如高富帅、屌丝、女神这样的字眼。老李自然是屌丝,而每个屌丝心里都有一个纯洁的女神,而每个纯洁的女神臀后都有一个草她草得想吐的高富帅,而每个高富帅身边都有一个屌丝。
「毅种循环。」老李的脑子里闪现出了这四个字。老李长叹了一声,哽咽里是屋外呼啸而过的警笛声。
无奈之余,老李终于熟睡。女神蹦跳着来到了梦里,屌丝欢快地向女神奔跑。就在快要相拥的瞬间,高富帅的豪车驾到。屌丝的脸埋在了油腻的头发里,松垮垮的衣衫反衬出了他的瘦弱。看着纤细的女神被强壮的高富帅按进了车里,屌心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他们车震的画面。软软的呻吟声从车窗里荡漾,屌丝想听又不敢听的神态被蓝天白云突现。终于,他还是在女声的呻吟声中狠狠地撸了一次。屌丝仿佛得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胜利,那一瞬间,他竟然感觉自己上了女神。如果不是高富帅下车踢了他一脚的话,屌丝会快乐很久很久。高富帅的一脚踢来,屌丝的鼻血立刻就落了下来,再抬眼的时候,屌丝才发现,高富帅竟然是白天见过的橙公子。
在我们纪录司的屋顶,或许说是每个间房子的屋顶,有那么一张透明的卡牌可以监视我们的举动。这种透明的卡牌几乎到处都是,卡牌上用浮雕的形式刻画着教皇的容貌,教皇的眼睛如同鹰一样的锐利,卡牌的下方有一行小字:神在审视你。我在神的审视下完成了一张又一张的卡牌重组,我相信神不会责怪我的虚伪,因为正是我的虚伪维护着神的威严。
如果说每天重复这样的工作很是苦闷,那么一天之中也有一两个小时是令人开心的。宣传司的人每天中午都会播放一段美妙的音乐,这种音乐只有核心教徒才能享受到,我们只是跟宣传司离得近而已。近的有点可怕,太近了就意味除了要提防纪录司的人监视我之外还要提防宣传司的人监视我。神在审视我,我在监视身边的人。
那些让人沉沦的音乐如同是毒药,我听了之后都不想做任何工作,我想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喝着酒晒着太阳。我真佩服那些核心教徒,他们竟然能在听了这样的音乐之后还能保持干劲为神教卖力工作。
说到底,我们纪录司只是真理部的一个部门而已。庞大的真理部还在负责起全国的新闻、娱乐、教育——凡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一切,从一个塑像到一句口号,从一首抒情诗到一篇卡牌战斗技巧论文,从一本学童拼字书到一本新语言辞典。真理部不仅要满足教徒的五花八门的需要,而且也要全部另搞一套低级的东西供三等人享用,因此另设一系列不同的部门,负责三等人文学、娱乐,出版除了战术技巧、凶杀犯罪、天文星象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内容的无聊内容,廉价的刺激小说,嘈杂的音乐、色情影像。甚至有一科——色科——专门负责生产最低级的色情文学,密封发出,除了有关工作人员外,任何核心教徒都不得偷看。
我在真理部的文学司认识了位了不起的小说创作者,他能流利地用新语言写出动人的故事也能将古典故事翻译成新语言。新语言是神教的重大革新,伟大的教皇说只有将语言重新改造一遍,人们才能从根本上杜绝背叛。我不能明白的是神这么伟大为什么有人会背叛它,但我相信那些背叛神的都不是好东西都该死,就如同我觉得那一千两百个异端都该死一样。我的眼睛告诉我说那一千两百个异端死了,但我在记录司看到当年关于这件事的卡牌则告诉我说教皇大发慈悲将他们放了。周围的人也说教皇把异端放走了,我必须说服自己当年看到的肯定只是梦,这是一种正确的本能。
文字改造是一项伟大的工程,只有把那些带有过去印迹的文字抹杀掉才能让平民们失去回忆过去的能力,用新语言把平民的思维限定一个架设好的框框里,任由平民们如何去想像也飞不出这个框框的限制。这个框框大体上可以用“热爱神,热爱神教,热爱教皇”来概括,至于为什么要热爱则没人知道也不准知道。文字改造的终极目的要使得大家在实际上不可能犯任何思想罪,因为将来没有词汇可以表达。凡是有必要使用的概念,都只有一个词来表达,意义受到严格限制,一切附带含意都被消除忘掉。教皇需要每个人都保有正统的思想,正统的意思是不想——不需要想。正统即没有意识。
我们用这种文字教育那些平民的后代,教给他们谋生的技能。神教需要平民们除了生产之外不关注其他的事,那些会引起动乱的事。为了让平民安心生产,神教说平民是勤劳的勇敢的智慧的;为了让平民不关注其他事件,神教说平民是懒惰的怯弱的无知的。这是“双重思想”最直接的应用。
这些平民从小在街头长大,十一二岁就开始做着苦工,二十岁结婚,把唯一的那个孩子拉扯大,六十岁就直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们的生活充满艰辛、争吵、苦难,偶尔也能有情色小说、情色影像、作物丰收带来的短暂快乐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当然,平民也有自己的力量,这种力量体现在每天辛劳地生产却依旧吃不饱的时候。平民们将平素受到的苦难积累成怨恨,当他们不能再忍受的时候就会聚集在一起发动暴乱,但伟大的教皇很快就会出现在暴乱的现场。教皇会假惺惺地说,亲爱的子民,我来晚了,我对不起你们,我承诺一定让三年以内让你们吃饱饭。我理解你们的愤怒,所以昨晚我特意同神灵进行沟通,神灵说之所以你们吃不饱饭是因为你们这群人当中出现了异端份子,神要对异端份子进行惩处。
教皇每回都这么说,而且收效显著,愤怒的平民开始互相猜疑到底谁才是害群之马,于是暴乱就平息了。暴乱平息之后不久,友爱部的人就会象征性地从抓一两个平民出来冒充是异端并且当众将他们杀害,这样一来平民们不光遗忘了吃不饱饭的事还会对神灵产生更大的崇拜。真理部在这类事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鼓吹神的伟大,鼓吹教皇的伟大,鼓吹异端的邪恶,同时也鼓吹平民太无知需要神教的指引。
一辆豪华的跑车停在了边界线上,一个年轻的女人从生活区走了出来。等到巡逻机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之后,跑车里站出来一个少妇。这个少妇侧站着,一手搭车一手挨唇说:「橙少爷,请上车。」老李对橙少爷这个称呼有点不解。
橙少爷上了车,跑车一溜就没影了。大约半个小时,跑车已经开到了老李身边。
跑车停在老李的身边,少妇打开车门说:「大叔,去哪,我送你一程。」
老李走了半个小时,并不累,但有一个漂亮的少妇邀请自己,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老李道:「西线的果园,你去吗?」
少妇说了一句穷鬼,把车门一拉,跑车便没影了。
老李也不理会,谁规定只有富人才有能力购买出入境许可的?摸了摸喉结,老李想起政府征地之后的补偿,这个价值不菲的出入境许可证是最有价值的一样。每年可以外派的出入境许可证是有数量限制的,而且高达三亿五千万信用点的申请要价更是让许多人不想过问。
出入境许可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并没什么用,这些人也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愿意花钱去申请这种无用的证书,他们不能理解有钱人为了那一点点自由而做出的牺牲。老李却是可以理解,可以想像一下,在一株没有监视器的桔子树下,举手投足都是一种政治意义上的自由。
来到了那棵没有监控的桔子树下,老李抚了抚叶子,灰蒙蒙的天只有惨淡的月色。老李在这棵树下坐了下来,颤抖着将手伸到了裤裆,一边幻想着苍井老师,茂密的桔树叶巧妙地遮蔽了一切。可能是李老累了或是老了,苍井老师带来的激情并不持久,而老李在没有发射前就失去了欲望。紧了紧皮带,老李走到了简易的窝棚。
巡逻机的探照灯从老李身上扫过,但仅仅是扫过。在郊外的巡逻机与生活区内的巡逻机执行的是不同的程序。在郊外,只要没有明显的恶意举动,巡逻机会完全无视你的存在。这片果园要比其他的郊外安全一些,在果园不远处有一座大型的工厂,工厂生产着人类必须的物质。工厂是政府的财产,为了保护政府财产不受侵害所以这一片的巡逻机数量远超正常郊外水准。
老李钻到窝棚里,这里电力并不稳定,但网络是正常的。老李使用着老式的,一种称为手机的东西连接入了互联网。他在互联网里看着新闻,寻找可以让自己产生情绪的东西,然而没有。互联网的新闻只有某个明星离了,某个明星结了。而充斥在娱乐新闻中间更多的是政府今年做了什么伟大的工程,深蓝又向哪个方向进化了一小步,人们又可以享受到深蓝带来的某个生活改变……
看着自己手中的老式机器,老李想不通为什么深蓝会允许它接入网络。
滑动着屏幕,老李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新闻资讯,然后在屏幕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则有点意思的新闻,一位名为黎畅的医生研制出了脚气水。老李记得脚气真菌早已经被超级疫苗给抹杀了,这脚气水是什么?带着疑惑,老李点开了新闻。细看之后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黎医生研制出的脚气水是可以让人产生类似脚气状态与反应但不会被系统判定为病菌携带者……想到脚气发作然后狠狠搔挠的快感,那种比做爱还爽的感觉,老李意识到这位医生要发财了。
「还真有人做这些无聊的事。」李老把手机盖到胸前自言自语。
让眼睛休息了一下,李老恢复了一丝精神,苍井老师的写真就放在床头随手可得,但李老没有去拿,而是点亮了手机的屏幕在一个名为「简书」的手机应用上找到了一直在追看的作者。
老李当然是人类,他只是穷一点而已。穷一点就意味着他不能买高档的机器,所以摘桔子这件事只好亲力亲为。生活区与老李的果园相隔很远,老李必须走整整一天路才可以到达。好在路都是平的,拖筐并不会累。
出了第五区,老李立刻被巡逻机给拦了下来,出示了种植许可证之后巡逻机才将老李放行。一路都很顺利,当李老来到了第一区的边缘,三架巡逻机持着枪械围了上来。
合成电子音先是发出了警告:「退后,请立刻离开,否则就地击毙。」警告一连响了三次,老李举着种植许可证静待着巡逻机的扫描。
「已确认许可证合法性,请出示铭牌。」印着 9976 的巡逻机说。
老李拿出已经准备好的身份铭牌。
「已确认身份,请出示商业贸易证明。」 9976 继续说。
老李又把商业证明档案递交给 9976,冰冷的铁夹子在商业贸易证明档上来回移动了几下,若有若无的证明档案被传回了商业贸易中心的数据库进行比对。大约有十分钟左右,档案又出现在 9976 的铁夹子里。「已确认商业贸易证明,请出示出入境许可。」
老李抬起头,将脖子展示给 9976 看。老李的喉咙有一处红斑, 9976 的铁夹子扣着红斑进行数据分析。如果这个数据出错,铁夹子会毫不犹豫的夹碎老李的喉咙。
「祝您出行愉快。」三架巡逻机给老李让了路。
老李得意地出了生活区,进入了防御设施并不普及的郊外。郊外没有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没有无处不在的持械机器,没有深蓝的主动的监控,因为郊外并不安全。郊外更加自由,但自由比幸福重要吗,还是活着更幸福一些。
和平部是神教最大的军事组织,负责战争。像我这种不用特别努力就会飞黄腾达的二等人将来肯定要在和平部里当几年统率的,如果遇到了战争也有可能就成了一等人的炮灰,如果平安度过几年就有机会进入富裕部或是友爱部。富裕部是一等人才能进的地方,那里是神教的经济中心。友爱部负责秩序、法律,工作轻闲也足够安全,算是个不错的归属。
我在十六岁那年顺利毕业混进了真理部并且成了教徒,只要认真工作几年的话就会成为核心教徒,前途宽广。在真理部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这里的工作很是繁琐,我不太愿意为这些修改与涂抹文献的工作浪费时间,但神既然这样安排了我也应该欣然接受。真理部负责文化与教育,当然也负责造谣。在学校的十年,我已经将双重思想融汇贯通,对于真理部的工作我手到擒来。
知道全部真实情况而却扯些滴水不漏的谎话,同时持两种互相抵消的观点,明知它们互相矛盾而仍都相信,用逻辑来反逻辑,一边表示拥护道德一边又否定道德,一边相信神是不败的一边又相信神需要神教捍卫,忘掉一切必须忘掉的东西而又在需要的时候想起它来,然后又马上忘掉它,而尤其是,把这样的做法应用到做法本身上面——为了遗忘而遗忘,甚至于遗忘了遗忘本身。即使要了解“双重思想”的含义你也得使用双重思想。
真理部是拥有许多的分支机构,我所在是纪录司,纪录司的主要工作不是记录而是修改文献。双重思想在修改文献的过程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将过去的历史修改,然后对刚写的新历史坚信不移。假如历史不符合现在,假如事实不符合现在,那么就必须篡改事实。这样历史就需要不断改写。由真理部负责的这种日常篡改伪造过去的工作,就象友爱部负责的镇压和侦察工作一样,对维持统治的稳定乃属必不可少的。
篡改过去是神教的中心原则。这一原则认为,过去并不客观存在,它只存在于文字纪录和人的记忆中。凡是纪录和记忆一致的东西,不论什么,即是过去。既然神教完全控制纪录,同样也完全控制思想,那么神教要过去成为什么样子就必然是什么样子。同样,虽然过去可以篡改,但在任何具体问题上都决不承认篡改过。因为,不论当时需要把它改成什么样子,在改以后,新改出来的样子就是过去;任何其他不同样子的过去都没有存在过。甚至在同一件事在一年之中得改了好几次而改得面目俱非时,也是如此。
神教始终掌握绝对真理,很明显,绝对的东西决不可能会不同于现在的样子。篡改过去之所以必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辅助性的原因,也可以说是预防性的原因。那就是,平民能够容忍当前的生活条件,一部分原因是他没有比较的标准。为了要使他相信他比他的祖先生活过得好,物质生活平均水平不断地提高,必须使他同过去隔绝开来,就象必须使他同外国隔绝开来一样。但是篡改过去,还有一个重要得多的原因是,需要保卫神教的一贯正确性。为了要让大家看到神教的预言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正确的,不仅需要不断修改过去的讲话、统计、各种各样的纪录,使之符合当前状况,而且不能承认在理论上或政治友敌关系上发生过任何变化。因为改变自己的思想,或者甚至改变自己的政策,无异承认自己的弱点。
打个比方说吧,前两年伟大的教皇预言我们能在今年彻底将异端消灭,但事实上至今还有异端活跃在我们周围,所以我们必须将教皇两前年的预言做一点小修改以便它更符合事实。我坚信教皇说的就是事实,因为教皇在两前年说异端还将骚扰我们的生活,如今看来教皇说得对。
每天都有大量的广播卡牌被送到我手中,这些广播卡牌里包含了过去教皇对未来的错误预言,我只需要运用在学校里学到的卡牌知识对卡牌进行重组并且赋予它新的内容,但这项工作很需要脑力,我总得想方设法去编造一些不存在的人和不存在的故事以填补越来越多的漏洞。纪录司改造好的广播卡牌将由宣传司的人大量复制,然后分派到各处并每天重复给神教的子民。宣传司特有的扩音卡牌可以把任何一条信息送到城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将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也有一部分广播卡牌是不能重组,因为涉及的范畴太广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一般都将这种卡牌拿去焚烧。
何处补充了些水分,从客厅的盘子里拿起一颗桔子回到了卧室。清香的桔子皮泡在了酒里,带着苦涩的味道随着巧克力一起入肚。何处对这颗桔子也是那么的满意,油性在嘴里散了开来,重置了所有的味觉。
才十点半,何处咬碎了果皮,任由苦涩的汁液冲撞自己的口腔,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何处喜欢这种鼻涕与眼泪一起下来,尤其是呼吸时空气带动鼻腔产生的后脑微痛和眼眶赤热有一种感冒的错觉。
何处第一次感冒是十二年前,那个时候还没有注射超级疫苗,何处因为病毒性感冒在医院躺了五天。他清楚记得,在这五天里,他是多么的受重视,家人围着他的病床转运,护士一天要来七回,还有记者前来采访报导,何处享受众星捧月也意识到虚弱或是可怜才能引起他人的关注。经过透析血液,何处恢复了健康,并且注射了超级疫苗,免去了死亡。那之后,何处总想着自己生病,但疫苗的威力太强大了。何处又想自残,但自残只会让何处觉得很痛而不是虚弱。
二十二岁那年,何处意外吃到了一颗新鲜的桔子。当时何处并不知道那是桔子,因为还连着桔子皮呢。何处张嘴咬了桔子皮,蕴藏在青黄相接细孔里的液体射了开来,伴随着桔子本身的酸味。何处的嘴先是一麻,然后舌头两侧分泌出大量的唾液,鼻子也跟着酸涩起来。
何处笑了,桔子水顺着齿缝流出,其他人都盯着何处。这就是寻找了许久的虚弱感,何处吸着鼻子对自己说。
何处已经不需要假装虚弱来引起关注,甚至,他比许多人都要坚强,要不然也不会早早就开了一家餐厅做着自己的梦。但无论如何,何处喜欢上了这个味道,桔子皮。何处吸了一下鼻子,鼻涕被抽回鼻腔。神经元网络接收到了这个异常的举动,向疫情预防机构发送了报告。疫情预防中心收到了报告然后开始自动分析,几秒中之后系统得出了结论与处理方案。第十八区第七幢的黎畅收到了一份工作指示,何处亦收到了明天会有个叫黎畅的医生上门检查的通知。
何处正在考虑如何处理医生上门出诊的事情,警示器提醒何处有人申请进入。拉出显示器,对准来人的脸核定。
「党支部?」何处嘀咕着按下了允许键。
进门来的是黄三。黄三先是打量了一下何处的住所,然后说:「你是新搬来的住户吧,按常规,我要来核对一下你的信息。」
「信息不是已经通过档案传递给你们了吗?」
黄三说:「这个,你也知道,我们做事都是两手抓两手硬。系统自然不会错,但人工审核也是一个佐证,还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何处给黄三倒了杯水,说:「想问什么?」
黄三翻开资料夹,手指划了两下找到了何处的资料,然后有模有样地问道:「资料上说你在第十区的信誉度降到了保持距离,可以告诉我是由于什么原因吗?如果涉及隐私可以不必回答。」
何处玩着手中的桔子皮说:「也不算什么隐私,原因嘛,就是我手上的桔子皮。」
黄三不明白。
何处道:「我喜欢吃这个东西,但是它会导致短暂的流鼻涕现象,死板的系统便将我当成了病毒携带体。」
黄三一下子明白了。何处被当成了病毒携带者,系统就要派出医生检查,医生自然是白忙一场。如此反复几次,系统便会判定何处在浪费社会资源,这在信用评价系统中是非常不受欢迎的。保持距离这个信用度意味着第十区住户只要与何处近距离接触都会收到保持距离的通知。
「难怪你要搬到我们这里来。」黄三说:「你为什么不去做一个特殊喜好登记,这样系统就不会误报了吧。」
何处说:「像我这种情况是不能做特殊喜好登记的,身体出现病理特征反应在系统的危险判定中是第三等级。我想你应该明白第三等级是什么意思吧。」
黄三自然明白,他在何处的资料栏里填充了一项说明。然后对何处说:「我已经帮你的这个喜好做了特殊说明。如果你在第五区的信用等级出现降低情况,可以联系我,我会帮你作证的。」
何处倒是没有想到这个黄三有这么好的为人,便说了一声谢谢。
黄三又问了几个常见的问题,何处也按例回答。做完访问之后,黄三说:「有困难找我。」
何处眨了眨眼,在何处餐厅的优惠名单里添加了黄三的特征码。何处把黄三送出门并邀请他明天晚上一同用餐,黄三自然快悦的答应了,与何处建立良好的关系本身就是黄三此次前来的目的。
何处又嚼了一块桔子皮,他侧躺在沙发上想着种桔子的人用了何等的心思才结了这小小的果子。翻地,添肥,育苗,杀虫,灌溉,无一不是要用心用力的工作。说到用心,机器总是那么的笨拙。
何处挪动了一下腰,这个侧躺的姿势让何处产生了困意,但何处却强挣扎着睁眼。在睡与不睡间的选择,何处最后总会输给本能。可是何处想到了小雪,于是他努力地床行去。
「咝。」何处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阵强烈的痛楚从脚心传递到了大脑。神经元网络立刻给出了急救的方案,何处置之不理,一屁股坐在地上搬起脚,一枚耳钉正中足心。
小小的耳钉有一个很精巧的花纹,像是一个结,连接了无数的梦幻。何处感谢这个耳钉给自己带来的清醒,然后想起了这个耳钉主人小雪。
「这肯定是把她从床上抱到沙发上的时候掉的。」何处自言自语。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何处的脑子里出现了小雪白润的臀部,一个美好的心形,一条细细的股沟,还有软软的腰。何处进行这很多次性交易,但小雪的这一次让何处格外满意,一举,一动都合着节拍。
「也许可以试着交往一下。」何处对自己说。
轰的一声在何处脑子里炸开,这种强调的提示打断了何处的思考。「伤口深度 0.8cm ,出血量 10ml ,免疫系统正常工作,建议立刻止血,绑带在主卧抽屉里。」
何处打着哈欠清洗了一下伤口,倒在床上嗅着小雪的味道便睡了。当何处再睁眼的时候才清晨 6 点,早起的何处趴到窗台上俯视,老李拖着自己的桔筐正好经过。疑惑了一下,何处自言自语:「人类怎么可能在六点就起来工作。」
我记得有一个三等人曾经向我挑衅,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他说他早会打败像我的这纨绔子。他很自豪地说他坐在精英专座,是未来的国家栋梁。我了解精英专座,那是一种特殊的荣耀,不管是一等人、二等人还是三等人都有一张属于精英的专座,那个座位离教师最近。我上学期间,一等人的精英专座长期被某银袍长老的女儿占据着,二等人的精英专座则由第一富豪的儿子占据,至于三等人谁会去关心呢?
我真不知道挑战者哪里来的这种勇气,这些三等人哪怕是坐上了精英专座也比不过二等人的末流。他们练习的卡牌技巧也是末流的,虽然比学部外面的技巧要精妙但跟我们的技巧比起来当真是天差地别。我嘲笑了那个人,我说除非是他遇到奇迹才能打败我。事实上,奇迹哪有那么容易遇上呢?
他很不服气,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我约战。我答应了他的挑战,我要让他认清事实,让他死了那颗高傲的心。在教师的指引下,我进行了人生中第一场卡牌战斗。以前学习过的技巧与规则都真正在出现在我们面前。
一个巨大的棋盘上我和他对面而立,我看着他摆好了战斗需要的东西,一组卡牌,一套用来计算生命点数的纸笔,一杯用来饮用的清水。看着他拿出来的清水我哭笑不得,像我们在练习的时候都是准备红炎果汁的,教师说过红炎果汁可以暂时提高思维能力补充更多的养分。卡牌战斗分为两种,一种是契约战,一种是自由战。契约战是一种传统的战斗方法,现在已经不流行了。自由战非常受欢迎,因为这种战斗方式摆脱了卡牌单调的外形,在自由战中可以将卡牌幻化成对应的武器或是防具,自由度更大也更刺激。自由战受欢迎还有一个原因是自由搏杀能给人的感官带来更大的刺激,久处平和的富贵人群需要这种刺激。
我把我用的器具摆放好,我明显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羡慕嫉妒甚至是恨意。不说那杯红炎果汁,就连我用来装卡牌的卡套也华光溢彩。他舔了舔嘴唇,好像在幻想自己拥有了这套器具时的风光。
我们签订了无限制挑战的赛前契约,这种契约允许我们在战场上使用任何卡牌但却没有生命危险。双方按下手印之后,战斗就开始了。战场上凭空出现了一枚硬币和两颗骰子,硬币和骰子都将在战斗中起到辅助效果。硬币和骰子都由神意直接控制用来展现公正,至少教师是这么说的。
他发动了攻击卡片,竟然是一只巨大的绿色的喷着毒雾的蠕虫。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卡牌,但我听得见另外一些三等人的惊讶,看来这张卡牌在三等人眼中很有些分量。我想起了教师教导过的赛马原则,于是我发动了卡牌中攻击最弱小的雀鹰。昂头挺胸的巨大蠕虫冲天空吐出了一团毒雾,我那小小的雀鹰在毒雾中打转一点一点的掉落着生命值。
他笑道,我的蠕虫经过一次升级,威力早就超出了你的想像。你不是质疑奇迹吗,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奇迹的诞生。
不得不说他的确给了我一点惊喜,像他这样的三等人竟然能凑到给卡牌升级的材料和金钱已经实属难得,可惜他终归还是要失败的。我的雀鹰已经从毒雾中看到了蠕虫的具体位置,奋力一爪便将蠕虫的表皮抓破,黄绿色的脓汁四溅开来。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弱小的卡牌,竟然连雀鹰的一次攻击都没能抵挡。
那张蠕虫的卡牌进入了坟墓不能出战,他好像是疯了一样把将卡组里的三张牌扔进了坟墓将蠕虫换了出来。卡牌祭献,用固定的几张弱小的卡牌从坟墓中换回一张更强大的卡牌,战场中经常有人使用这个方法但这个方法每一次战斗只能使用一次。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要换回一只弱小的蠕虫,难道他没有更强大的卡牌了吗?
出于这种好奇,我牺牲了一回合的进攻用卡组里的魔法牌查看了他的卡牌。结果我看到的都是些攻击不超过两百点,防御不超过九十点,血量不超过五百点的垃圾。那张他心爱的蠕虫卡牌也仅有两百七十点攻击八十点防御和四百二十三点血量,要知道我手头上最垃圾的雀鹰也有八百点攻击,三百点防御和一千点血量。
我嘲笑说,你们这些三等人都只有这些垃圾吗?如果再不出点好牌的话,我可要发动连击将你的卡牌全送进坟墓了。
听了我这番话他依然没有正视自己的弱小,反而恼羞成怒地将手头所有的卡牌的生命集中起来开始生命燃烧。熊熊的烈火将一张张卡牌送进了坟墓,当他手头最后一张卡牌也被送进坟墓的时候一张本命卡牌从他的身体里浮现出来。
周围都是尖叫声,我能理解这些尖叫。三等人尖叫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一张价值五千金币的风蛇卡,他们需要几辈子才能积攒到这些钱。二等人与一等人尖叫则是因为竟然有傻瓜将一张普通的风蛇卡熔炼成了本命卡,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嘛?风蛇在我们眼里只是一张用的骚扰敌人,阻断敌人前进的炮灰卡而已。
他高声怒吼,风蛇,龙电风。愚昧的敌人,接受我的最高奥义的风暴洗礼吧。随着他的吼声,风蛇快速地在地上旋转,小型的带着闪电的龙卷风在战场上横行霸道。黄沙滚滚迷了我的眼,我一恍惚就看见龙卷风移动到我面前。平时的训练起了作用,我将早已经放置好陷阱卡横放。这张陷阱卡是反弹攻击,横放代表着立刻生效,但要损失已经出战的一张卡牌。随着雀鹰进入坟墓,陷阱卡立刻生效将龙电风反弹回去。
他的生命值在自己的龙电风中快速下降,他没有立刻认输而是愚蠢地拿起笔纸在那里计算自己的成败。龙电风将他的生命值降低到一点,战斗结束。他将坟墓里的卡牌收好,这些卡牌受了生命之火的重创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使用。他疑惑地看着手上的风蛇卡牌,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张在三等人圈子里战无不胜的卡牌会落败的如此之快。他狠狠地看着我,好像是在说这个仇他一定会报。
后来我听说他去了和平部参军,像他这样的三等人注定是要给我们当炮灰死在战场上的。
小雪已经洗好澡滚到了何处的床单上,何处还在浴室里忙活着。何处对沐浴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在温水的洗涤下何处只觉得内心的深度有某种清泉在流淌,可是何处自己也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若是有人问起,何处便觉得是小说看多了产生的错觉。
TODOLIST 发出了提示,何处的性交易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但何处并不慌忙,他知道,对待一个女人要的就是耐心。长达四十分钟的沐浴结束,小雪听到了浴室门开声便回头望了一眼。
何处瘦弱的身形让小雪有点失望,本能的向下看了一眼,小雪却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何处紧了紧浴巾。
小雪说:「我第一次遇到穿着浴巾的客人。你很害羞么?」
「我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伴侣,这是出于对你的尊重,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就不需要了。」说完话何处便把浴巾揭开。
小雪走了过去,左手食指的指甲轻轻划过了何处的下体。何处笑了笑说:「我去拿酒来,你要喝什么?」
小雪道:「你有什么?」
「我这里有三种酒,一种是白葡萄酒加巧克力,一种是红葡萄酒加奶油,最后一种是巧克力加奶油。」
小雪没明白,说:「那就白葡萄酒加巧克力吧。」
何处调好了酒,两人并排躺在床上一边聊天一边喝着。说是聊天,更多的是何处在向小雪调情。显然,小雪的职业水准很高,每每何处的情话都被小雪渲染出了桃色的温馨。与小雪的交谈让何处意外的愉悦,何处把酒洒到了小雪的胸脯,然后吮吸,小雪轻声的回应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爱的方式,小雪便是轻柔的。何处掉进了小雪的温柔里,一个小时候的忙碌让何处享受到了身与心的慰藉。
「所以,我们要说再见了,是吗?」何处问道。
小雪拎着高跟鞋说:「果然你够绅士就把我送回家。」
「我是个浪子。」何处摇头道。
小雪浅笑了一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又回转身来对何处说:「我今天很开心。」
何处点头目送着小雪离开。在特定的页面上评价了小雪的服务之后,何处确认了这次交易的达到,小雪同时收到了款项。当系统提示小雪信用点到账的时候,小雪想起了何处,何处也想起了小雪。
所谓戏剧性,很多的夫妻他们爱不来爱爱不来,但在性交易当中却有那么多的人合拍。
回到家里的时候老李发现原来才八点半钟,这么早,老李睡不着。可是不睡的话又不知道可以去做什么,一种寂寞萦绕在心头。想了想了,老李走到了卫生间,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苍井老师的海报,狠狠地撸了一发。人老了,撸也没那么激情了,但苍井老师的光辉却是不可磨灭的。
撸了一发之后,老李觉得累了,可以睡了。只是,排遣了寂寞之后,恐怖的孤单感涌了上来。这才是真正让老李害怕的东西,想到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他的眼泪顺着皱纹流了下来。
「警告,警告……」身理诊察器发出警示音提醒老李的心跳不稳定,李老侧躺在床上用力地呼吸了几下,警示声消除。终于,睡意袭了上来,强睁的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
二十层五号间,两具赤裸的身体愉悦的碰撞着。
小雪在何处餐厅品尝到了何处的手艺,那的确是合适小雪心意的。何处为了迎合小雪的口味,花了不少的时间查看小雪的 G+,终于在去年的公开帖里找到了小雪的喜好。
晚餐很成功,小雪对何处也十分满意。何处向深蓝发出了性交易的申请,两分钟之后,深蓝审核了小雪与何处的资料给出了反馈,允许两个人进行至多不超过三小时的性交易。得到了批准,何处自然是把小雪请到了自己的家里,二十层五号。
性交易受到政府的特别管制,原本性交易是不合法的,但华夏帝国建立之后,在深蓝的监督下,一套成熟的性交易管理制度出台,性交易合法化。但性交易需要特别的登记,以防止各类疾病的发生。性交易也是需要收税的,而且税收比例不低,为的便是有足够的资金维持预防工作的进行。
在性交易合法化的历程中有两类人感到不能理解,一是传统主义者,二是民运人士。
传统主义者不能理解性交易合法化的理由五花八门,但他们提出的种种理由都被政府反驳攻破,传统美德这一套失去了人心。
民运人士是支持性交易合法化的,但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独裁专制的帝国会允许性交易合法化。因为在民运人士的认知里,政府是管制性的,因为性的快感能让人找到自我,而独裁最大的敌人便是自我。性本能创造了它自己的天地,非党所能控制,因此必须尽可能加以摧毁。尤其重要的是,性生活的剥夺能够造成歇斯底里,而这是一件很好的事,因为可以把它转化为战争狂热和领袖崇拜。所以,民运人士认为只有这个政府还是独裁性质的,他们便不可能把性这个最好的道德制高点出让。民运人士想不通,如果没了嫖娼罪(或是类似罪名),政府要怎么对付那些民运分子呢?
但不管怎么样,性交易就是合法了,与性交易合法同时到来的还有社会的种种改变……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人们议论纷纷,从一开始的不理会不理解不接受不支持慢慢转变为接受与习惯。
穿好加厚的衣服,老李准备出来,但运输线却转到了他的门口,他在呼叫机上预立的东西已经到了。扫描了虹膜核定了声音之后,老李卸下了自己的货物。稍稍整理了一下,时间竟然八点了,老李连说自己是真的老了。
乘坐着电梯来到七十七层,电梯的速度慢了很多,也只有在这个时间段电梯才会出现过载现象。电梯门打开,老李看到了密密麻麻站立不动的人。和往常一样,毫无区别,老李迅速给自己找了一个位置,然后保持站立的姿势。「 OK , Nlue 」老李说着便启动了七十七层的虚拟设备。
选择了和昨天同年的场景,一股冷意袭来。这个虚拟场景模拟的是深秋叶落的时节,老李在落满了枫叶的长道上慢慢地走着,时不时有人与他相对而过。这些人也是同样选择了这个场景的人,老李算是这个场景里的老人了,有些刚选这个场景的人往往会误把老李当成这个场景的一部分。
与老李相识的几位老人家跑了过来,他们摆开棋局对弈,又端起茶壶喝水,谈笑风声。这是老李为数不多可以获得笑容的地方……有人问老李的桔子卖得怎么样,老李便说今天卖得不错,有个年轻人一下子把桔子都买走了之类的。
下了两局棋,有人说:「我昨天做了手术……」
老李说:「心脏搭桥手术?」
「不是,不是。是神经元植入手术。」
老李说:「你不是发誓说不会植入的吗?」
「我也老了,眼看快不行了。以前啊,我总是害怕植入了设备之后大脑被控制,现在我是明白了,我是错过了多好的东西。你们都不能想像,那个感觉,嘿,我跟你说啊,植入了那个系统之后会让你感觉年轻十几岁。眼睛也看得清了,体力也更胜从前了……好东西啊。」
老李不再说话了,在他的心里只觉得又一个人沦陷了。在老李眼前有六个差不多岁数的人,他们一开始都不愿意进行植入手术,但渐渐的有些人接受了。到今天为止,只剩下老李还在坚持着。老李想,这些人都是叛徒,背叛了坚持的意志与生活。
想到了这里,老李落了一颗棋子,方才说话的那人也落了一棋然后便宣布自己赢了。老李对着棋盘看了一会,终于是输了。老李的棋艺是这群人当中最高的,而与老李下棋的这位比老李差一点。按通常的结果来说,老李应该获胜无疑。老李让出了棋盘,然后在一旁观看着。几局下来,老李发现这位常年的对手棋力变高了许多,老李没有想过这是别人练习的结果,只觉得他是植入了神经网络之后利用系统的运算能力战胜了他。
叹了口气,老李退出了虚拟场景。摇了摇头,老李发誓再也不会来七十七层的,他那仅剩的快乐也被剥夺了。
送走了黄三,老李打开了屏幕,选择了网络接入。老李还有看微博的习惯,虽然已经没什么人在写微博了,但微博对老李很重要,那是他窥探这个世界的一个窗口。微博上又有人骂了几句政府不公平不正义,老李还是看得胆颤心惊,他总是害怕小秘书出现把这个人的帖子删除,或是这个人被国宝叫去喝茶。
不,严格来说老李虽然担心出现上述情况,但他更渴望上述情况。因为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那就说明政府还是那个独裁极权专制可怕的那个政府,他生活的世界并没有改变。然而没有,这样的情况再也不会出现了,对政府进行批评仿佛已经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老李对着屏幕笑了笑,想要摆一个好的表情传递给正在监控他的深蓝系统。与其他人的想法不同,李老并不觉得屏幕背后是深蓝系统,而是一些活生生的人,如同 1984 里那样。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整个华夏帝国都在政府严密的监控之下,经过这么多年的习惯,人们对监控又爱又恨。
爱的理由也无需过多的重复,无非就是治安会好很多,财产与生命都可以得到更大保障。恨当是恨监控限制了自由,只要一想到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那总是不舒服的,虽然政府反复强调是深蓝在监控一切,他们无法从深蓝中得到任何数据。好在这些年也没有因为监控而出现什么隐私侵犯案,所以,渐渐地,仿佛,人们已经习惯了监控的存在,那它就不存在了。
时钟走到了七点,一天一度的新闻联播开始,主持人青春靓丽,穿着简单清凉的服饰主持着今天的新闻。李老以前对新闻联播是不屑的,但自从深蓝系统接管传媒之后,每天在屏幕上出现的主持人都不相同,而且都貌美无比,给出的新闻也大为丰富。不管是国家丑闻还是民生小事,深蓝总是那么准确犀利。二十二年来,新闻联播一点一点恢复了它的公信力与魅力。
貌美的主持人自然是深蓝合成的,不过喜欢这些主持人的观众还为主持人举行了好几界的文化祭。有一些出众的主持人已经成为年青人幻想的对象,而政府也借着这个机会让深蓝保留了几个常驻的主持人形象,依据这几个形象生产出来的一些周边大获好评。
听了几段对党主席的调侃之后,李老已经笑得不行了。很快,新闻联播结束,李老有点怅然了,以前都是烦新闻联播的,现在却希望它播放的时间长一点。
七点四十分,老李在天气预报女孩的陪伴下匆忙吃了晚饭。他准备到七十七层去逛一逛,那里鸟语花香,还有各式的娱乐活动,晚上总是很热闹的。孤独的人总需要一点热闹来分散自己对孤独的注意力,虽然热闹过后是更加的孤独。